連理（98） - 同志

即使喝了一杯又一杯熱茶，媽的雙眉依舊緊緊地深鎖。


讓她生氣的對象不只是佩佩，也有我，甚至波及到了曉婷。


「妳這孩子，哎....怎麼也幫著思瑤做這種傻事？」


「媽，別怪曉婷，這是我清醒後對她再三要求的。」


「要求她隱瞞妳受傷的事？」


「爸、媽，是我不好，我也想說....思瑤既然沒有生命危險了，就暫時先別驚動你們。」





「曉婷的母親當時人在外地，連她也被我瞞住了。」


背後傳來了沉重的嘆息，滿含著慧萍阿姨的不捨與悲傷。


「要不是小熊正好接到我打來的電話，我可能也不知道家裡出事了。」


「親家母，對不起，是我沒把孩子教好。」


「媽，如果妳是我的話，我想妳也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思瑤，別這樣跟媽媽說話....」




「爸，當年您忙著到處出差做生意的時候，

　媽也常常隱瞞著自己的病痛，還硬要向你說家裡一切都好！」


「那不一樣！妳是我們的女兒，妳受到的也不是一丁點輕傷！」


「但是經過莊醫師的手術之後，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爸、媽，難道要讓你們在美國日日夜夜地心疼與懸念，

　甚至還拖著年邁的身體，立刻跑回台灣來探望我，這樣才叫作孝順嗎？」


「方思瑤！」


「好了，阿滿。」


爸拍了拍媽的手背，接著在嘆息聲中牽起我的手。


「思瑤說得也沒錯，她都這把年紀了，我想我們該尊重....她的選擇與判斷了。 」


沉默了許久之後，媽低頭卸去我的拖鞋，查看著腳踝處的傷。


雖然已經恢復了行走的能力，

但是手術過後的創口，卻也在車禍發生的那一天，便留下了殷紅的傷痕。


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腳踝的傷疤，撫著我的背部與胸口，最後停在了額角。


「媽媽明明給了妳一具完好的身體，現在....卻這樣地遍體鱗傷....

　思瑤，媽媽捨不得，真的好捨不得啊....」


我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忍耐著眼角的淚意。

但是她的憐惜與心疼，卻仍是讓淚水徹底潰了堤。


「對不起，媽....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


沒有再說一句話，媽只是緊緊地摟住我，讓我的眼淚滴在自己的肩上。


「思瑤，不管活到什麼歲數，妳都是媽媽最疼惜的女兒啊....」


努力揮去傷感後，我們回到了餐桌上，

吃著遲來的午餐，也說好般地先不提關於佩佩的事。


「思瑤，明天的餐廳訂好了嗎？」



「爸，我訂好了，明天早上十一點半，我跟曉婷去飯店接你們。」


「妳訂到了中午？我不是說想訂晚上？」


微帶歉意地望著爸，曉婷隨即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爸、媽，對不起，我的親生母親很希望我能在初二這一天，帶著思瑤回家吃晚飯。」


「我和曉婷結婚七年以來，秀麗阿姨還是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


片刻的詫異之後，媽的臉上逐漸浮現了笑意。


「好吧，思瑤，那麼該準備的禮數都別少了。」




「我知道，媽，妳別擔心。」


小心地站起身來，再替爸和媽都挾了菜。

準備坐回椅子上時，我卻意外地發現小公主正在偷瞄藏在桌下的手機。


「思婷，媽媽不是說過吃飯時不准玩手機嗎？」


「啊！」


被我的勸止聲嚇了一跳，小公主差點把手機摔到了地上。


「妳在忙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邊吃邊滑手機呢？」



小公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惶恐地望向爸和媽。


「別看阿公和阿嬤，是媽媽在問妳呀。」


「好啦，思瑤，對孩子別太咄咄逼人了。」


「爸，我只是想問清楚而已....」


「我、我很擔心佩佩阿姨，所以才用Line傳訊息，問她現在....還好嗎？」


在無奈的嘆息聲中，媽伸出了手臂，把哽咽的小公主攬到自己身邊。


「對不起啦，阿嬤，佩佩阿姨有小寶寶了，她剛才又那麼傷心，所以我才....」




「小公主，阿嬤跟媽媽都不會怪妳啦，關心別人沒有錯。

　唉....思瑤，妳這幾天有時間的話，還是抽空去看一下佩佩吧。」


「嗯，我會去跟她好好地談一談。」


「無論如何，佩佩都只剩下我們這幾個親人了。」


「我明白。」


吃過午飯後，曉婷先將爸和媽送回飯店休息，再開車載著我回去。


坐在副駕駛座的我，恍恍惚惚地望著窗外不斷流逝的景物。



想著媽的心疼與不捨、佩佩的身孕與執念、還有自己退休之後的去路....


「思瑤，該下車囉。」


「嗯？好....」


太過沉湎於自己的思緒，我竟然沒發現曉婷早就把車停好了。


但是這裡....


「曉婷，妳帶我來大湖公園做什麼？」


「散心。」





「我沒事啦。」


「沒事這兩個字，從妳嘴裡說出來就一點也不可靠。」


「唔....」


眼神滿溢著溺愛的溫柔，她一下又一下地輕捏我的臉頰。


「傻瓜，妳有什麼心事，我怎麼會猜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