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忠志《大鼻子情聖》 - 舞台劇

■ 觀戲資料 ■
劇名：2009世界之窗日本系列—鈴木忠志《大鼻子情聖》
團體：鈴木劇團
日期：2009/10/10
時間：PM7: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最後一景，西哈諾/喬三在大雪紛飛和歌劇《茶花女》的音樂中從舞台淡出…

《大鼻子情聖》的開場，從一個正在書寫故事的日本武士開始，他寫道：「黯淡無光的房
間…」，這正是一切的開始與結束。這位名叫喬三的武士，不知是同現實的敵人還是心中
的敵人決鬥著，在攻擊與防衛中，他同時也在去除和淨化自身，或許，這種決鬥的意象正
是他書寫狀態的寫照吧，在劇中，他不停、不停地書寫…，像是忽略了外在的人物事件一
般，但這卻又像是他筆下的大千世界一樣。在書寫和演出兩端之間，喬三和他作品中的主
角西哈諾，在行為與情感的連結上形影不離，互為表裡地搬演著他們共同的故事，然而，
在此之中他們共享了什麼呢？

故事將強三設定為一個活在幕府末期/明治初期的武士，雖然擁有崇高的氣節，卻不容於
時代，奇怪的是，他不停書寫的並非是一個日本的故事而是一個法國的故事。當然，《大
鼻子情聖》不是喬三而是羅斯丹的作品，但是在作者的替換中，我們同時也看到了喬三、
日本文化、鈴木忠志在這故事中的位置。接下來要說的不再只是一齣法國的戲劇，而是法
國與日本文化激盪的過程。

鈴木忠志在節目單上寫說，這齣戲或許不應叫作《大鼻子情聖》，而應該改名為《日本人
為何如此喜歡大鼻子情聖》，這不僅是日本文化中對外國文化的熱切吸收特性導致的結果
，而應該看作是在《大鼻子情聖》中表現了某種日本文化的特性（劇中所使用音樂：歌劇
《茶花女》的女主角Violetta表達了相似的情操，而茶花女同樣深受日本人喜愛），這特
性表現於喬三身上，表現於這齣戲的演出方法上，就我看來，它再現了日本人通過壓抑自
身而獲得精神的純粹的特質。花道、茶道、武道透過壓抑個人的欲望而獲得的清明狀態讓
剛接近日本文化的他文化者不能理解在繁複的規則背後的美的意識呈現，對自我的去除是
為了一個更高的目的，成全一個更高的德性/靈魂，這個舉動將自身全然地奉獻於一個更
大的理想中，而這個理想正是自我欲望的終極呈現。劇中西哈諾/喬三有一段說給他的隊
士聽的故事，透過對美的投射與想望克服目前的狀態，實在地說明了此種精神。在中國文
化的語境中，也有類似的表達：「成人之美」，然而這種精神內化於日本文化與日本人身
體中，對他人的注意同時也作用在為他人表現自我的自己身上，成為他們表現自我的方式
。

《大鼻子情聖》中的主角西哈諾雖然文武兩全，卻因為有一個大鼻子而不敢向表妹羅珊奴
求愛，看著她走向年情俊帥但胸無點墨的克里斯強（羅珊奴期待他是一個面貌與才德兼具
的男子），為了幫助克里斯強與羅珊奴，西哈諾化身為克里斯強的頭腦與聲音，最後，當
羅珊奴愛上的不再是克里斯強的面容而是文采時，西哈諾也拒絕承認那些寄出的情詩出於
他手。西哈諾的拒絕與奉獻表現了他對羅珊奴的愛，他便因此獲得滿足，他在這些時刻做
出的決斷背後代表的『愛』和『義』，超越了原本單純的愛慕，將肉體的滿足提升至精神
的滿足層次。但即使如此，全然精神若失去了物質的支撐也無法彰顯自我的存在，在羅珊
奴的想像中，美貌與才情的結合（肉體與精神的關係），正是兩位男主角相互追求的理想
型態，當一半死去後，另一半便無法再度完整訴說了。

另一個存在於《大鼻子情聖》中的命題，對自我容貌條件不完全缺乏的自信，同樣可以在
日本文化中發現。近代日本在西方文化的衝擊下作出的脫亞入歐結論，將自身的文化定位
放在一個中間地帶，一邊是代表歐美的西洋文化，一邊是代表亞洲/中國的東洋文化，日
本文化殊異地存在於兩者之間，既無法成為西洋文化，也不想認同東洋文化。對西洋文化
的喜好與自身永遠無法成為西洋一部分的自卑，將日本文化建構在既吸收又排除其它文化
的擺盪過程中，日本文化傳達出的不安讓日本人對西哈諾這樣的人物產生巨大的共鳴，因
為這就像是在說他們的故事一樣。

整場表演看下來，「壓抑」無處不在，不論是故事劇情、演員呈現身體/語言的方式還是
燈光，缺點就是劇中的笑話有些讓人笑不出來。我一開始看到撐傘的女郎出現時本來以為
這是鈴木忠志一貫的手法，但是在看完歌舞伎的示範演出後我才了解到，這可能是日本表
演藝術中的特質之一，他對劇情沒有任何影響，卻豐富了舞台的美感。在走出劇場的時候
我聽到有人說劇情有些斷斷續續的，我想這並非是一種殊誤，而是閱讀方式的差異。理解
《大鼻子情聖》要從日本文化的脈絡中出發，在其中，劇本和演出呈現為觀眾帶來的象徵
性感受比起文本的合理性更加重要（這也出現在劇中道具的象徵性運用中 ex 傘、木劍、
坐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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