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The Wire的一些雜感...(雷) - 歐美

在接觸到The Wire之前，我心目中最好的美劇是Breaking Bad，
短篇幅的極品是True Detective S1，
再差一點大概是Boardwalk Empire也是佳作。

但在看過The Wire之後，我真心覺得上述作品完全是無法相比的。
不是說那些作品不優秀，只是跟The Wire真的不在同一個層級上。

一開始會看The Wire的原因之一，
是前幾年認識了一個在Baltimore長大的台裔子弟，(只會講台語跟英語那種)
有次聊天的時候他提到The Wire這部戲，
他推薦我有耐心的話可以去找來看看，了解一下他住的城市。
他小時候真的住過市區(待到小學畢業)，
當時有個很好的黑人朋友，長大後也因為謀殺案被判終生監禁，
所以他認為戲的真實感很夠很有共鳴。

有次Amazon感恩節特價，我就從美國買了藍光回來，但那次看了幾集我就放棄了。
沒有中文字幕是主因，戲裡在地腔調的英文並不好懂，就算開啟英文字幕也覺得吃力。

這次是因為買了Catchplay+/HBO GO，終於有了中文字幕幫忙，
從第一集開始就一路每天下班連續追了一個月啃完，
雖然觀看途中還是不時切換中英文字幕試圖對照，但還不至於影響觀看體驗。

要決定你是否適合這部評價超高的戲(很多評論甚至說是史上最佳)，
我覺得可以至少耐心看完第一季，先了解這部戲的調性與敘事方式。

S1的主軸其實很清楚，故事也不算複雜，
就是Baltimore警局緝毒組與毒梟集團Barksdale之間的警匪角力。
由警匪雙方幾個主角角色，從點串成線再交織成面，
慢慢了解整個Baltimore警界/檢調/黑幫的生態與衝突。

以McNulty作為主角展開故事，我覺得其實算是這部非典型戲劇的保守作法。
McNulty不脫歐美戲劇常見的硬漢火爆警探典型，
但是在S1中刻劃他的一些人格特質(不擇手段/嫉惡如仇/好色貪杯)，
其實都埋下往後幾季的戲劇引子。

不只McNulty，S1當中幾乎所有主要角色，隨著角色們的心路歷程與際遇發展，
在全五季的劇情中都會陸陸續續產生關鍵的交互影響。
很多對於The Wire的評論是「寫實」，
但這種趨近於民俗誌的寫實感，我覺得只是The Wire的特色之一。

能夠處理好龐大的故事線與角色，才是The Wire戲劇上最不容易的挑戰吧。

並不像BB是循著老白的際遇一路線性展開，
The Wire是角色眾多的群像劇，每個角色就算戲分不多，
但複雜度與血肉都能展現出來，都很難說是單純的好壞，
常常同一個角色可以讓我同時產生共感與反感，這真的非常不容易。
然後這麼多大大小小戲份或多或小的腳色，
又共同交錯呈現出Baltimore這個城市的剖面。

就像劇中有時候會尋求FBI的幫忙，但FBI說他們有興趣的案件是聯邦級的貪污犯罪事件，
Baltimore的緝毒案不是他們會看上眼的。
McNulty回應FBI說他們這裡就是Baltimore，沒有那些驚天動地的大奸大惡，
就是那些街角發生的暴力與販毒而已，但這就是這城市無可迴避的陰暗角落。

如果S1能夠完食，那我覺得恭喜你應該是足以啃完全季，
並可能理解這神劇神在哪裡的人。

S2整個場景從街頭販毒更往上游移動到破敗碼頭與波蘭裔族群，
我覺得這一季在整個The Wire當中是比較格格不入的。
並不是說S2不好，但整個敘事重點與手法都跟其它季區別較大。
我覺得S1那種獨特的瑣碎與寫實感變得比較稀薄，
例如希臘人集團就給我一種破格存在的突兀感。

然而單獨抽離來看，S2仍是優秀的，從這季引出的政界角力與希臘人集團，
也是承先啟後的劇情關鍵。

只是整個碼頭事件的發展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所帶來的絕望與悲涼比第一季更加沉重了。

另外這季新增的幾個角色也有些亮點。

Nick Sobotka一直讓我想到年輕一點的Ben Affleck，
特別是電影<The Town 竊盜城>裡的小班。

公會主席之子Ziggy雖然很ㄎㄧㄤ很蠢甚至可以說自作自受，
但是當他訴說起他從小生長在碼頭工人圈的回憶與情感，
卻也能理解他想為自己族裔貢獻的志向。

希臘人集團二當家Spiros的演員，神似教父第二集時期的Robert De Niro，
但我覺得這算是這部戲比較不成功的角色刻劃，太過扁平刻板到有點出戲。

另一個亮點是後來成為McNulty伴侶的女警Beadie Russell，
她應該是這部充滿扭曲警察、毒蟲、毒販與政客的戲中，
極少數「一般人」或說「常識人」的角色。

喔然後還有一個亮點(literally)是劇中Nick的女友Aimee的那對車頭燈...漂亮飽滿!

S3除了重回街頭講述Barksdale集團的後續，
也把探照燈照向議場與選舉，著重在Tommy Carcetti議員扶搖直上的政治發展之路，
與政治場域中「喬事」的本質。

不論在政界、在警界、甚至黑幫...人性的複雜都一樣，
好的初衷不見得帶來好的結果，開往地獄的路上兩旁可能開滿了名為善意的花朵。

所以屆臨退休的Colvin大膽的毒品合法區規劃，雖然可以說是有效的解方，
但其引發的新聞聳動性與政治動盪，卻只能讓他成為政治角力的祭品。

Avon與Stringer這兩個昔日歃血兄弟也從「我都是為你好」的一連串齟齬，
一發不可收拾終於導致瓦解掉整個Barksdale集團。

S3結束時雖然年輕有為的Carcetti選上了市長，
但其實也不過是換了個人被整個系統吞噬，所有的事情好像還是回到原點。

從街頭、警局再到議場，所有面向都有更深入的議題觸碰到，
我認為The Wire確實在S3達到神劇的高度了。

只是觀後的心情卻是更加地沉重與低落，即使我明白這是戲劇，
但那些呼應現實的部分卻是如此不饒人。

但絕望到了谷底嗎?

S4很殘忍地告訴我，地獄還有很多層，電梯還沒到底呢!

S4的重點放在街頭的學齡孩子，也隨著孩子們走進校園，
伴著S3離職從員警轉任教師的Prez，一路深入這個破敗城市的教育體系問題。

我們都會說孩子是未來的希望，但如果這城市的孩子們除了街頭再無棲身之地，
這個城市怎麼有未來可言呢?

所幸這一季在很多小地方都強調了角色心中小小的善念，
不論是退休的Colvin、轉任教師的Prez、升職為小隊長的Carver、
甚至是自身難保卻還想拯救其他年輕人的流浪漢線民Bubbles...

也許那些善念不見得能夠結成善果，但這一點人性的光輝畢竟差堪慰藉。

S4有段關於陰謀論的劇情很有趣：

Bubbles因為屢次尋求警方協助未果，一氣之下故意對白人員警Herc提供烏龍線索，
讓Herc攔下黑人牧師的車子盤查毒品。

在白人市長新上任的敏感時刻，這件事被放大成敏感的種族議題，
各方有心人士都藉此爭取政治鬥爭的籌碼。

但真相就是一個小人物最警方的惡作劇報復。

我覺得這段小插曲其實比起S5報社記者的瞞天大謊更加寫實更有說服力。

而說到Bubbles這個角色，雖然只是個小配角，
但我覺得是成就The Wire成為神劇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因素，
演員Andre Royo的表演實在太厲害了。

Bubbles能得到善終，實在是這部絕望神劇的一點救贖。

另外要提Omar這個街頭遊俠的角色，在S4中有一場戲極好。
Omar被構陷入獄，在看守所面對一大群絕非善類而且跟他有宿怨的混混，
即使他再怎麼耍狠逞凶，仍然首次透露一絲懼怕的神色。

我之前在Boardwalk Empire有看過他飾演黑幫老大Chalky，
但確實不及Omar這個角色令人喜愛且印象深刻。

可惜的是演員Michael K. Williams去年因為藥物問題過世，
我想所有人都會記得他演的Omar...R.I.P.

S5的重點又移到報社的作業，如同這個城市的破敗，
新聞圈的頹勢也是無可挽回。

但S5相對S3/S4我是比較沒那麼喜歡的。

其一是重點放在新聞圈，我生在台灣見怪不怪，
比起台灣新聞圈的素質之低劣，
我覺得Baltimore Sun的新聞操守問題根本是小兒科吧!

其二是Marlo Stanfield作為新生代的黑幫頭頭，
那種殺人如麻的冷血風格實在讓人難以共鳴。
倒是兩位跑腿殺手Chris & Snoop十分搶眼，
查了一下原來Snoop那名演員是真的在街頭混過的。

另外，承襲S4的小徒弟Michael Lee支線，在S5中有好幾場極令人動容的戲。

S5有一集是Michael的弟弟休假，他就離開街頭一天，
帶著好友Duquan與弟弟去Six Flags度過難得愉快的一天。

延續到他後來決定逃亡的那場戲，Duquan問他是否記得S4中的，
四個街頭玩伴挑戰其他街頭屁孩的尿尿水球大戰。
Michael只默默地說他都不記得了，而Duquan決定分道揚鑣後的那回頭一望，
都是讓人心碎的時刻。

但S5的收尾仍然是極好的，有些人改變，有人換了位置，來來去去，
(Michael與Duquan分別成為了Omar 2.0與Bubbles 2.0)
但大家仍然要在這個城市生活，Baltimore一樣容納了所有人，所有髒污與美好。

Bubbles在S5有一段戒毒會的演講，我想就是這五季故事的寫照：

"Ain't no shame in holding on to grief.
As long as you make room for other things, too."

「悲傷沒甚麼好羞恥的，只要你的心裡還容得下別的事物。」

我想，對於Baltimore這個城市來說，罪惡破敗也沒甚麼好羞恥的，
只要它還容得下別的事物吧。

The Wire首季至今已經是20年前的戲了，如果是現今美國左派當道的BLM浪潮下，
即使仍有主創David Simon的記者歷練與社會觀察，
我想這個直指黑人族群困境的戲應該很難能是目前成品的樣貌。
(Wakanda Forever喊喊比較容易)

也因此這麼多年過去，The Wire仍是絕對的經典吧!
許許多多的高評價也一再說明它是續劇史上的無冕王。

有訂閱HBO GO的人，真的絕對不要錯過這部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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