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席瑪 Thelma - 電影

看片後，我先回想了生命中的三個情境：
小孩時，家裏發生了什麼莫名其妙如打破杯子的怪事，都是我的錯；
少年時，坐在一個喜歡的女生身邊，我臉紅心跳說不出話氣喘吁吁；
長大後，管一個家管得好好地，出了什麼問題，一定都是孩子的錯！ 哎哎

《魔女席瑪》是個魔女故事，是部奇幻電影，但它又是個大學新鮮人的少年成長故事，又是部寫實電影，我想我們應該就可以用「魔幻寫實」的角度來看它了。青春成長的自我萌芽，就是一場驚悚的體驗，你的自我慾望宛如魔性、你的潛藏能力宛如魔力、你的緊張忐忑宛如癲癇、而你的叛逆出走宛如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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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成長的魔幻寫實

屬於少年的第一場戲，由遠到近的鳥瞰廣場，所有行走的人都有目的，只有一個猶豫的席瑪沒有。我們馬上知道她是大學新鮮人不知何所適，每學年或每天都會有這麼一個新鮮人無所適。這開鏡與終鏡的廣場，告訴我們這是每一個少年的成長啟蒙故事，並不只是特別的「魔女」而已。話說回來，每個擁有獨立心智與無限潛能等待開發的少年們，哪個不是「魔女」呢？

回想標題字幕前的童年回顧，童年席瑪與爸爸走過冰層，現在是席瑪豔羨著下方的冰魚卻穿不透的地板，以後將會是席瑪自己在下方拼命上游卻穿不透的天花板，甚至在接近片末的另一場驚天回顧裡，是席瑪一家與離去的弟弟拼命呼喊穿不透的天人永隔。這開鏡冰層就點出了未來這壓抑席瑪一直在游泳尋找自我的意象：冰層是垂直的隔離、想往上爬升往下伸手都要克服硬挑戰，游泳池則是輕鬆的水平尋覓，但你真正要爬升時就面臨封池的挑戰了。

少年第二場戲，才上第一天課爸媽就打電話來，而且媽媽功課做超多查勤查超細！媽媽背後沒出聲的爸爸顯然才是驅策媽媽查勤的背後操盤手！這是我們全球不分東西方、西方不分每歐洲處處皆然的父母魔掌，看《魔女席瑪》若嫌太冷洌也可以去看搞笑的《圍雞總動員》 XD 從這場戲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馬上建立認同感，馬上準備好「魔幻寫實」眼光看接下來的魔性敘事：席瑪面對的所有人生課題都是屬於你我少年的寫實，只是面對人生展現自我的表現是魔幻。

少年第三場戲，席瑪的癲癇，正如我們宅宅看到心儀的女生就小鹿亂撞，渾身顫抖瞠目結舌連口水都流出來了 XD 台灣宅男自況的日本漫畫式瞠目結舌，在挪威宅魔女身上的表現就是癲癇，不外就是種自律失調的症狀，就看我們能否試著爬梳自己建立新自律。此後隨小魔女估狗我們知道史上離經叛道的女巫與英雄如聖女貞德都有「癲癇」之嫌、seizure 就是給超自然力量 seized ，宗教擁護者與神秘主義者應都當是超自然，但對你我自然系宅男女來說，不過就是個自己也搞不懂的陌生自我上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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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與潛能，傷人也愛人

差不多在這前幾場戲，已經把此片魔幻寫實給定調了，形式上是神怪驚悚片，內裏是少年成長片。被父母管教一生終於初離家的少年，探索百花齊放的外面世界也開始探索神秘的自我。未知的自我是很恐怖的，生理上是女性老梗的經血或男性老梗的夢遺那樣恐怖，心理上則是飲酒開趴等種種父母教導我們不可以的，在西方是以宗教之名不可以、在東方則可能是以列祖列宗之名。

而魔幻寫實的「魔幻」，就是某種超能力的覺醒，正如我們每個寫實少年都有無限的寫實潛能與寫實慾望等待開發，只是少年不懂控制就容易玩出火來令自己不知所措又愧疚。在潛能上，我們上代的國中男生都喜歡跑跑跳跳女生都喜歡縫紉烹飪（這世代能不分性別自由互換更棒了），只是跑跑跳跳往往和同學撞個滿頭包送保健室、縫紉烹飪往往刺到自己燙到別人甚至送醫院。潛能還只是傷肉體，慾望則是傷心理，少年男女往往囁嚅著向人家告白、表白太過會傷到人、被表白的不知如何處理也會傷人、然後大家哭哭啼啼度過精彩卻又慘綠的青春歲月...

然而每一個自我純真光明的少年，應該要為了避免這些身體與心理的風險而壓抑一生嗎？我們的魔女席瑪，她未開發的慾望還是人人都有的獨立自我與愛人情慾，而她的潛能則是劍走象徵的「魔法」了，和你我現實少年各種關不住的文才武藝並沒差多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才能與魔法都能成就好事卻也都會傷到人，少年度過慘綠中學歲月，不外就是在跌跌撞撞中學會駕馭而圓滿融入群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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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的規訓，自我的覺醒

只是，這「自我」除了要在群體中衝撞他人的自我之外，真正艱鉅的挑戰是天上強加的「他我」，以出生長大成人的少年來說，這她我就是父母教養的必要之惡了。沒有人能夠從零開始獨立自由，一定都經由父母的規訓慢慢建立模糊的自己；唯有出走的那天才有自由獨立的開始，那隱藏的真自我才要慢慢清晰。只是沒有對他我的破、就沒有對自我的立，要獨立自由當然要從打倒親權規訓開始。此片的侵權顯然還是以城府最深的父權為目標，唯一的男性要角就是父親，其他得不論是席瑪還是媽媽祖母，通通都是要等待覺醒解放的。

電影明顯談的規訓，一是父權、二是神權、三是醫療，其實三位本一體。在醫療上，你的身心狀況生活點滴所愛所恨是什麼？沒人想知道，只根據可觀測的表象給你分類、蓋上一堆專有名詞大帽子；在神學上，則是很直白的基督宗教建置說什麼、崇仰耶穌美善的我們就乖乖服從什麼（其實那些東西和耶穌之善也沒關係）；在父權上，你人生的一切經歷該怎麼解讀，都是父母說了算，父母最會講道理，你往往明知事情不是這樣，但在伶牙俐齒引經據典的父親面前，就如席瑪一般啞口無言。

電影在魔幻上，談了席瑪有尚不懂得駕馭的超能力，這超能力引來了烏鴉、想像了蛇虫、引起了癲癇，最終甚至讓她最愛的安雅莫名消失！？一個所愛之人的消失，到底是什麼原因？寫實上來說很可能是少年男女小情小愛中的各種齟齬或猜疑、我們談起戀愛與友情有時關個帳號耍個消失都是懞懞懂懂的少年一場嘛，本來就是談感情可能發生的小摩擦小傷人；但奇幻上，安雅的消失引起了席瑪的焦慮，覺得一定一如往常又是我做錯了，甚至求助家裡也只得來父親高高在上「一定是你做錯」的規訓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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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多少苦，都是你的錯

電影有個關鍵的謎，那就是席瑪童年時真的害死了弟弟嗎？是否長大這次又害死了安雅？在此父權的凝視就是一切爸爸說了算：關於弟弟，奇幻來說是莫名其妙掉下冰層天人永隔，寫實説來則可能是任何新生兒夭折的病痛或意外、這家人無法接受、沒有出口的父親就歸咎席瑪作為出口而已。畢竟在父權把祖母與母親都管死死的統治下，唯一尚不受控的自由心靈就是年幼的女兒，是父親王國裡唯一的不定時炸彈，國王就算不拿獵槍永絕後患，也要一輩子父權神權醫療三位一體管訓一生。

家家戶戶都有諸多不順心的事，小到東西不見杯子打破、大到受傷濺血病痛折磨，這時一個家庭該怎麼釐清這些事情的成因呢？當然人都自命也自課要理性，但在第一線家庭現場往往流於毫無理性的追究指責，互相指責中當然是權力與能力都更強大的長輩尤其是父親佔優勢：我說是你打破就是你打破、家裡有人生病都是你傳染進來、弟弟爆哭一定是你欺負他、東西是你沒收好放好所以不見、是你在外面亂玩把家裡弄髒、爸媽東西壞了一定是你拿去亂玩、爸媽生氣一定是你亂說話沒禮貌...

想想本片席瑪被父親一口咬定的「害死弟弟」與「害死安雅」兩件大事，都是父權神權與醫療千年來將獨立女性打臭的「魔女敘事」，也是家庭現場把莫名奇妙過錯都推給孩子的規訓敘事。也許許多觀眾看到席瑪有超能力就直接把「害死弟弟」視為席瑪的錯？但電影拍來絕非如此，那場戲明明席瑪正在睡午覺，只是媽媽一轉頭寶寶就在浴缸不見了，再次看見已是淹死。這離奇死亡寫實說來搞不好只是常發生的寶寶浴缸溺死之意外，但痛苦下無能面對的爸媽就幻想了魔幻災難、把罪咎轉嫁女兒作為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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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要開通，獨立怒如火

當然，被父母灌輸罪人身份灌輸久了，譬如「你擁有超能力，所有你想要消失的人都會自動消失」這種話，或是我們常人每天聽的「你功課不好沒有出息沒人喜歡你，都是你自己不努力管不好自己生活」云云，聽久了本來單純自主的心也不禁自我質疑，讓自我屈服於父權神權醫權引經據典的道貌岸然評判下，現實到底是什麼都漸漸模糊了。本片席瑪就是這樣一個乖乖聽話一味自我檢討的服從女孩，她每次接爸媽電話和爸媽吃飯都畢恭畢敬，報告每件事情都戰戰兢兢等待爸媽的指示期待認可，更是每兩三句話就有一句以「對不起」為發語詞。真是被規訓久了連自我都沒了。

最後，席瑪的自覺，要從外界三位一體橫加界定的「他我」走出自己的「自我」，就不免要來一場象徵性的弒父了。弒父之前的母親舉動令人費解，把杯子推到桌邊製造個明顯意外打碎後、等女兒前來收爛攤子重複一輩子的「對不起」？母親的臉龐嚴峻，是當真要把家裡一切不順都歸咎女兒嗎？抑或，看著女兒被規訓這麼久都只會壓抑自己否定自己說著「對不起」、已經忍無可忍要給女兒當頭棒喝？

我認為更像是後者。席瑪在這場再直白不過的究責實驗後，睡夢中終於完成了象徵的弒父：在奇幻是使出火功燒死父親，在寫實可能只是鬧個家庭革命背反父親做自己；隨後的解放，在奇幻是神力治癒母親肢障給予自主，在寫實可能只是以少女之姿帶著被禁錮的媽媽一起走出父親規訓；而解放後的心之所向，不外就是再一次的游泳尋覓、跳出泳池就是佳人一吻，所求的不就就是少年的自由與愛呀！也許封閉自己的席瑪也禁絕了他人、才屏蔽了安雅手機也找不到；等到席瑪擁抱了自己走出了自我，拒人於外的屏蔽才消失、安雅的電話馬上就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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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席瑪》表面是奇幻、內裏是少年成長，表面是魔女覺醒、內裡是自我覺醒，表面是萬中選一的超能少女故事，內裏是你我個有潛能與自我等待伸張的普世少年故事。要把它當奇幻還是當寫實看兩相宜。當然啦，一般看奇幻電影我們也許會希望幻想和現實戲份能有條明確的界線（像《厄夢娃娃屋》那樣），不過魔幻寫實就硬是取消了那條線，手上面對的課題越寫實、心裏激越面對的態度越是魔幻，背反父權活出自己的日常小革命，本激烈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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