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台灣國際黯黑舞蹈節 - 舞台劇

對黯黑舞蹈或滅劇場都沒有研究，也沒聽過
甚至已經很久沒有進小劇場看表演了
不諱言，是因為舞踏買票的

開場前，有兩個女孩上著白妝、穿著戲服在場邊舞/走動
與觀眾擦肩而過，她們的戲服都很美
但我很想上前跟她們說：妳們的身體都是鬆的
鬆，不凝練、不專注、不集中
像是有了舞踏的形卻沒有體
每個動作從起點到終點都沒有意義：為什麼要撿拾、為什麼要轉頭、蹲下、抬手？
如果待會開演之後是這樣的表演，我就要走了

但開演之後，女子退，光頭黑衣男子宛若殭屍一般出場
渾身以黑衣包裹著，交織手握鈴聲
白色的頭顱彷彿漂浮在空中
現場吟唱，像是引導，又像是預言

這不是舞踏
男子身體有台灣廟口文化的舞蹈影子、有沒有西方舞蹈底子都不是很確定
但不是把臉塗白就是舞踏
其實滿高興的，看到一種，很特殊的、新穎的身體

啟動點在肩膀，就算全身只有露出頭顱
看不見任何一點肌肉（唯一可能只有勉強一點腳趾）
但跟開場前兩名女子不同，每個動作在「他的世界裡」都意義滿足
所以觀眾不會疲憊、不會困惑，是好奇
會帶著滿滿的好奇跟著往下走——即使不懂也無所謂

有很多意象可以追尋：想到儀式、招魂、起乩
還有好似從來沒有張開過的眼睛，失明的預言者
但只要身體是飽滿的
汗水冒出，濕潤滿額滿頭滿臉
意義或許也沒那麼重要

相較於第一段男子全身黑衣，第二段的男子近乎全裸出場，身體很「原始」
可能因為他扮演的角色也很原始，像是動物
看起來像是有舞蹈基礎又好似沒有
但他與木頭地板產生很多動作，發出很多聲響，那種近乎肉體虐待的聲響
如摔在地板上、翻滾、跌倒
對比眼前骨瘦嶙峋的身體、已滿布皺紋的身體、圓睜的雙眼和滿腮鬍鬚
你感到一種較近似從前舞踏的觀賞感受
殘酷的、肉體的

接著，他穿上了舞台正中央的孔雀洋裝，穿得奇形怪狀
接著走向木頭地板、走向窗邊，他與華山場地的對話就出現了
一首近似法文香頌(?)的歌曲響起，有一種時代感
但他穿著洋裝在木頭地板上摔了好幾次，近乎令人不忍，然後他打開窗簾
外面的陽光撒入，華山的孩童笑聲與人聲湧入
劇場的黑盒子被破壞、被打開
他獨坐在窗邊。我就哭了。

想到《日落大道》，想到維斯康提的電影

燈暗。窗簾被（工作人員）關上。過了很久
另一扇門被打開，門外也是亮晃晃的週日陽光
逆光裡，一名女子的輪廓出現，她走進劇場，非常緩慢

因為逆光，看不出來她是誰、是不是開場前的兩名女子之一
但身體一開始動，就知道是一個長年接受舞踏訓練的身體
一直到她移動到舞台中央、燈光下
啊，這就是我本來期待/想像的舞踏
每根手指都有滿滿的能量，在小小的身體裡
看到臉上的皺紋，是個有年紀的女人

她在舞台上換裝兩次，出入「角色」間令人困惑
（即使燈暗還是看得到她所有動作）
但最後一次換裝，她穿上了60年代(?)的洋裝、戴上小丸子造型的假髮，穿上紅色的木屐
然後響起了一首日文老歌
她宛若小女孩似的動作，與整體的視覺意象產生極大的落差
啊，許久沒有感受到的，劇場之美
無語言、無文本、無邏輯的美

散場後有短暫的座談，觀眾提問了基督教或歌曲的意義
但創作者們好似根本沒有類似的意圖
果然一切都是觀眾的臆想聯想與心象
但無所謂

才看了節目單，最後一段的女子雪雄子，是大駱駝艦的創團團員之一
第二段的男子，田仲治人
第一段的是滅劇場團長胡嘉
恭喜他在日本舞踏的身體之外，找到另一種東方/台灣的身體

也感謝這場表演，很飽滿也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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