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好萊塢報導者 鍾孟宏《陽光普照》專訪 - 電影

好萊塢報導者上週發了篇與鍾孟宏的專訪

內容除了談論《陽光普照》的製作過程和電影內容外，也與鍾導談到他編劇的方式、拍片

的想法，還有中島長雄這個化名的由來

我看完全篇後覺得非常棒 就花了點時間翻完全文

翻譯的可能沒有很好 語意上會些許不通順 如有錯也請不吝指正

也先預祝《陽光普照》能挺進明天公布的奧斯卡國際影片獎短名單

文章有些許雷 請斟酌觀看 原文請見：https://reurl.cc/mqZD1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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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導演鍾孟宏和他的奧斯卡代表史詩作品《陽光普照》

這部真切及小說般的犯罪電影目前已在Netflix上線，也被許多影評和觀影者認為是最佳
國際電影競賽中的黑馬。


台灣導演鍾孟宏的《陽光普照》採用了電視劇的元素並加上精心設計過像小說般的情節，
讓觀眾很快就能感受到這是其最好的呈現方式

這部電影探討了一個一家四口的家庭，在他們的小兒子因為參與了暴力犯罪被關進監護所
後，他們所承受到的個人及社會壓力。小兒子一直是家庭內的敗家子，他一直生活在他優
異哥哥的陰影下，長子一直是父親的驕傲並期望他能就讀醫學院。一件令人震驚的事件迫
使著觀影者對於這個家庭做了番痛心的改觀。這部犯罪驚悚片也同時有著令人驚喜的黑色
喜劇橋段。《陽光普照》全片是個很純淨的觀影體驗，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家庭努力克
服過往的罪惡，並努力在時間的無情和冷漠中掙扎求生，而他們都生活在色彩鮮明的陽光
陰影下。

鍾孟宏自編自導此部電影，這也是他的第五部劇情長片。並搭配著中島長雄生動的攝影。
中島長雄也正好就是鍾孟宏本人，自從2008年的首部劇情長片《停車》開始，鍾孟宏就開
始身兼自己電影的攝影師，並開始使用這個神祕的日本化名。

《陽光普照》並無在北美戲院上映，而在去年一月時直接於Netflix上線，幾乎沒有引起
任何注意。但慢慢地受到許多影評的關注，也使此片成為許多電影人認為的奧斯卡國際影
片獎黑馬。

在台灣選擇《陽光普照》做為2021年奧斯卡獎的代表前，此片獲得的獎項殊榮已經是家喻
戶曉的事了。於2019年在被稱為是"華語電影界的奧斯卡獎"-金馬獎獲得近乎完美的成績
，獲得包含最佳電影內的五項大獎。台灣自1957年就開始報名奧斯卡最佳國際電影競賽(
前身為最佳外語片)，曾三度獲得提名，並於2000年以李安執導的《臥虎藏龍》得獎。

好萊塢報導者最近以電子郵件的方式與鍾導訪問了《陽光普照》的製作過程和他自己對於
這部電影的看法，當然也問了他那神祕的化名。


Q：
許多影評評論看這部電影就像是看了部很棒的小說。能談談這部電影的寫作過程嗎？

A：
"伴隨著痛苦的喊叫，一隻手被砍斷了。那隻手掉進了一鍋沸騰的湯裡，手腕孤獨地懸掛
在鍋緣。受害者尖叫著，血像是水龍頭般地從傷口流出，流的到處都是。阿和站在他面前
看著一切，事情發生的太快以致於他完全不能反應。他從來沒想過這場談判會有這種結果
，他甚至還不知道將有更大的麻煩產生。有更多的悲劇正等著他。"

這段是這部劇本的開頭。這起殘忍的事件，一隻手掉進了火鍋裡的橋段，開啟了這部電影
。我的劇本常常讀起來像小說，不僅僅只有一般劇本有的對話和動作。我更喜歡這種寫作
方式，除了能講好故事也能記錄我對於這些角色的想像。有時候寫作時對於畫面的想像可
能無法在電影中實現，但這些形容詞和抽象概念反而能幫助我專注於我真正想表達的內容
。我想以小說般的敘事方式講述，那個橋段不僅僅只有掉入火鍋的那隻手，還包含著人物
的表情和他們的內心掙扎。

在寫完了手/火鍋的橋段後，我只花40天就完成了這部劇本，整個過程非常順利。雖然角
色並未塑造完成。但我知道會有一對朋友去砍了某個人的手，加害者有個奶奶，還有主要
角色阿和跟他的父母和哥哥同住，這是整個故事的核心。我一天花10~12個小時寫作，整
個劇本也就這樣慢慢發展起來。

Q：
您是如何想出這部電影的片名？《A Sun》這個片名對於電影的主題和意象，您是怎麼想
的？

A：
《A Sun》這個片名是2019年一位紐約市立大學的教授 Jerry Carlson 訪問我時想到的。
他當時問我正在做什麼，我就跟他講了這部電影。我想要使用《A Sun》這個片名，但我
非常猶豫，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就只有一個太陽("the" sun)。但他覺得這個片名不錯，
我問他會不會有什麼文法上的問題，因為台灣的教育系統非常注重文法。當他聽完我解釋
了整個故事的想法後，Jerry聳了聳肩回答我"為什麼不行？"他覺得這是個非常好的片名
，所以我就決定使用《A Sun》

"A Sun"(一個太陽)讀起來像是"A Son"(一個兒子)，除非我們有一天在太陽系中發現另外
一個太陽，否則宇宙中就只有一個太陽。諷刺的是，"A Son"(一個兒子)剛好跟電影中的
一個重要謊言有關。故事中的父親常常講著"把握時間，掌握方向"當作他的生活原則，他
甚至自欺欺人，以為自己就只有一個傑出的兒子。但假使這個謊言成真了，他最後就真的
只剩一個兒子了，他會如何反應？他會變得用更周到或更同情的方式看待家人嗎？這就是
我想去討論的。當人們發現這個謊言只是多年的自我欺騙，他們要如何繼續生活和對待周
圍的人？當我們將每個國家視為一個整體時，這些謊言經常發生。我們繼續自欺欺人地相
信某些虛幻的成就，但這些謊言會危害家庭、國家甚至人類。這就是我想使用這個片名去
闡述的。

Q：
您在當電影攝影師的化名"中島長雄"是如何來的？當您擔任這個職位時，是否覺得在某種
程度上有不同的身份，或著這個名字對您有什麼吸引力？

A：
"中島長雄"這個化名有點莫名其妙地產生。當我在拍攝我的首部長片《停車》時，當時的
攝影指導在拍攝一周後就離開了。在拍《停車》前我都在拍廣告也常自己擔任攝影，所以
有很多人以為我當導演前是攝影師出身，但實際上是另一回事。原本的攝影指導離開後我
就接手了他的工作。之後副導問我劇組名單怎麼辦，我看到名單上到處都是我的名字感到
很不好意思，我就決定使用另外一個名字了。很多人在片場都會叫我"Chung Dao" (鍾導)
，中文意思是"鍾孟宏導演"。我選擇了日本漢字"中島"作為我的攝影化名，因為那個名字
在中文讀音跟"Chung Dao"是一樣的，但在日文這個家庭姓氏是讀做"Nakajima"，"長雄"
是日本常見的名。所以這個半開玩笑的化名就從2008年開始跟著我了。

至於日本的方面，我記得一部電影，文‧溫德斯執導的《尋找小津》。這部電影是在講導
演小津安二郎和他長期合作的攝影師厚田雄春。我不知道我的化名跟他們是否有任何關係
，但每次想到這位攝影師和他的專業時，我都非常感動。

我有時候都會想要捨棄這個化名，我還會好奇是不是真的有這個人存在。我用Google搜尋
，也跑出在日本的許多行業內都有中島長雄的名字的結果。我有時都在想要不要使用回本
名，但從未這樣做。但在2020年的疫情期間我終於捨棄了這個化名。我編了一個故事，中
島先生因為疫情關係返回日本，再也沒有回來台灣。這就是我把這個化名退休的方式，在
我未來的電影可能也不會看到中島長雄了。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攝影師叫中島長雄，如果
真的有，我祝他一切順利。

Q：
建立這部電影的攝影風格時，您的目標是什麼？豐富的對比度和高飽和度給人一種震撼和
原始的感覺，且似乎以一種極具詩意的方式跟電影的主題聯繫在一起。

A：
在這部電影我想要描繪出在陽光下我們的土地出現的陰影，為了創造這種對比，我們的拍
攝日程都是跟著日出、日落甚至天氣預報。我想要表現在平凡陽光下的平凡家庭，和所有
發生在光與影下的事情。我個人喜歡在燈光方面有強烈的對比，因此這部電影非常適合我
，片中的明暗色調象徵著人類從溫暖到殘酷。

我們選擇藍色和黃色作為主要色調，藍色是冷酷無情，而黃色則普遍地溫暖，這是我一直
想呈現出來的風格。因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等待光線和陽光，尤其是最後一個場景中樹葉
間的陽光閃爍。開車時我們常看到這種光線，但當我們試圖在拍片時捕捉是極為困難的，
幸運的是我們最終做到了。

Q：
在開發和製作《陽光普照》時，有沒有任何電影是您的創作參考？

A：
在我的作品中，我並沒有參考其它的電影。我以自己的想像創作了《陽光普照》，從一隻
手在一鍋沸騰的湯裡，我慢慢地建立劇本和故事。對我來說，視覺觀點有時候比故事原型
更重要，我覺得以簡單的視覺為起點更為吸引人。

當我在三月或四月完成劇本後，有一天我重看了一次柯恩兄弟的《冰血暴》，這部片我看
了上百次。我重看這部片並不是為了尋找靈感，純粹是我很愛這部電影。但我很驚訝地發
現了一些相似處，這兩個故事都是從一件粗心大意的事件開始，然後逐漸失控，儘管有很
多電影都是這樣開始，但那次重看讓我對《冰血暴》這部電影有著不同的感受。我再次被
那些角色吸引，包括綁匪。我同情犯罪者和受害者，我同情由Frances McDormand飾演的
女警官，她的演技實在是讓人難忘。我分析了每個場景，比以往更喜歡這部電影。所以我
不確定能否將《冰血暴》稱為《陽光普照》的創作參考，但我在拍攝時的確看了好幾次，
純粹只是我很愛這部電影。

Q：您是如何決定在哥哥講述司馬光故事的橋段使用動畫呈現？

A：
這個寓言故事在台灣人小時候都會學到，教我們如何成為勇敢和聰明的男孩。當我們在學
習這個故事時，不會認為有任何的欺騙性存在，雖然這是個奇幻的故事，但對小孩子們是
非常鼓舞人心的。當我想要把它改成更為黑暗的故事，動畫似乎是個正確的方法。3D動畫
在台灣並沒有發展得很好，所以我認為用3D呈現的話，品質會受到影響，我更偏好手繪作
品和陰暗色調，幸運的是，我遇到了一位台灣手繪動畫師，我非常喜歡他的風格，在完成
了粗剪後，我邀請他來看了全片。他感到跟電影有種聯繫，並畫了一些人物風格和場景，
我覺得非常適合這部電影，我們就合作完成了動畫的橋段。儘管不到一分鐘，但給了整部
電影不同的的風格。

Q：
電影中的手足/家庭關係是非常的貼近真實生活-當其中一位成員變成傷害整個關係的角色
時，後續的麻煩也隨之而來;而當其他成員被迫承擔起做錯事的成員製造出來的麻煩時，
他們也會受到傷害，這種困境在兄弟關係中似乎特別常見。您有兄弟嗎？還是有類似關係
或是您在生活中觀察到的，是否有以任何的方式在電影中表現出來？是什麼吸引了您想用
戲劇的方式表現這種關係？

A：
夫妻、父子、兄弟姊妹-在家庭當中這些關係總是有些疙瘩存在。當這些關係出現在文學
作品或是電影時，讓我非常著迷，這類型的衝突通常是難以言喻的-情感是被壓抑住的。
我所寫出來的並非來自於我的家人，我認為這在全世界都會發生。我有三個哥哥，他們的
生活都過得還不錯。我們兄弟間在工作或是學業方面都沒有很大的差距，我也從不覺得父
母親有特別疼愛哪位孩子。當我試圖描寫這兄弟間的間的互動時，我並沒有加入我自已家
人的經驗，能提供更為引人入勝的觀點才是重要的。在《陽光普照》片中，我並沒有過度
地關注兄弟間的互動。相反地，我關注的是父親如何差別對待他們，以及這對兄弟如何看
待他們的父親。

在阿和出獄後回到家，他的爸爸寧願看著電視也不願意看他一眼。我對這幕感到非常難過
，為何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彼此卻無法好好溝通。他們之間出了什麼事？他們之間的轉捩點
是什麼？這是我被這個故事吸引且想拍出來的重點。

Q：
電影中要講的一點是相對於片中的口號"把握時間，掌握方向。"來說，生活是更為複雜的
。然而直到阿文終於遵循這句他常講的口號並採取了激烈行動之後，這部電影才有了某種
程度的完結，他的行動也引發了某些可怕的事(謀殺)。電影中另外要講的一點是生活在純
潔的陽光下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我發現結局是一種對矛盾的道德感的慶祝方式，母子偷了
輛腳踏車，然後騎在斑駁的的午後陰影/陽光下(非全亮也非全黑)。我這樣的解讀正確嗎
？能談談您對這些故事橋段的看法嗎？

A：
1960年代至1980年代的台灣是個充滿口號的國家，在某種程度上看現在依然如此。當我還
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們經常重複這些口號來讚揚我們的領導人，我們也被告知這些口號是
正確的，我們的領導人也是。"把握時間，掌握方向。"是能跟我們記憶連在一起的口號，
但在這部電影中，我用一種更現代的方式放在父親這個角色上。對許多人來說，口號就只
是口號，但實際上有些人是真的遵循這些口號生活。電影裡的父親不是特別聰明，他沒有
一個很好的工作，這個工作中的口號逐漸成為他生活的原則，最後他遵循這個原則做了件
令人震驚的事。但即使他做了這件事，或者他做的所有決定性的錯誤，他可能也不認為做
錯了。因為他只是遵循自己的原則，這是非常諷刺的。即使他要去謀殺別人，他仍然堅持
自己的原則。

結局是小兒子偷了輛腳踏車然後載著母親，我覺得你的解讀非常好，當我們追尋一些美好
的事物時，它是否真的美好並不重要。但你為了追尋願意放棄多少？你願意放棄多少道德
原則？偷腳踏車是真的不道德的嗎？對我來說，阿和從小就在偷車，但結局時他已經改變
了，他已經開始在為家裡貢獻。但他偷車是在跟母親開個玩笑嗎？母親是不是又為了他又
要做壞事而感到焦慮？對阿和來說，這個小小的道德失誤可能只是他對母親開的一個小玩
笑，母親可能也這樣覺得，即使她不認可這個行為，這個場景也讓她想到過往的美好回憶
。因此，坐在兒子後面，看著樹葉間閃爍的陽光，也讓她忘記了道德面的問題。

道德規範在某方面來看是非常可怕的，因為這有時壓迫著我們。但我們仍然需要遵循這些
特定的規範，我們也需要去了解哪些是我們該遵循，而哪些是我們不該遵循。我認為這跟
同理心有關，它關係到你在跟人相處的過程時是否會傷害到任何人，以及你的行為是否會
對許多無辜的人造成後果。如果沒有的話，我相信我們是能容忍一些道德上的缺陷。

Q：
片中有許多的橋段也讓我很震驚，這些橋段源自於故事的角色無法彼此換位思考-他們無
法理解對方。即使是菜頭，雖然他是片中的反派，在他被關甚至出獄後，阿文和阿和對於
他及他的家人的不合理對待，菜頭反做出的舉動雖然不合法，但也能讓觀眾理解並被說服
。這部電影似乎在勸導我們要更注意彼此，並嘗試用對方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您在這部電
影是想要去探討的是更多對彼此的感受和同理心？還是我誤解了？

A：
電影不可能改變觀眾的價值觀，電影也不可能教我們如何生活或去如何對待別人。我只是
想講一個發生在台灣的故事，我只希望台灣或是其他國家的觀眾能在這個故事中找到共鳴
，且能理解這個故事帶出的家庭和社會問題。但《陽光普照》在某方面的確是關於同情心
和理解。我不知道這部電影看完之後是否有幫助到您能更多地去了解他人？作為電影工作
者，我總是想去碰觸一些我並不完全了解的東西。拍電影是去理解的方式，這對我來是個
學習的過程，例如我想成為一位更有同理心的人，一位負責任的父親。拍電影給了我更多
關於一直變化的生活的新觀點。

Q：
所有的演員表現都非常的棒，尤其是陳以文飾演的阿文，他的演出讓我特別的難忘。他真
實性的演出使他的角色帶著喜劇性，同時也令人心碎。您能分享跟他一起創作這個角色的
過程，以及您給他的指導嗎？

A：
陳以文是近年來我認識最棒的演員。他年輕時跟著楊德昌導演工作過，他在回歸當演員前
也有執導一些電影。從一開始我覺得他是唯一一位適合演父親的演員，他也常常想和我討
論這個角色的細節。但不巧的是，在我電影開拍前，我更喜歡讓演員們處於空白的狀態。
我不希望他們事先就把情感或行為代入到角色，否則他們的表演從一開始就會太過於飽滿
。相反地，我希望他們能逐漸融入到角色之中。這需要一些時間，而剛開始拍攝的橋段可
能不會太理想，但這都沒關係，我們總是能重拍那些橋段。

但陳以文花了很多時間準備這個角色，有一場戲是阿文試圖用他過世兒子發生的事來鼓勵
駕訓班學生，他甚至事先錄製了台詞，跟我討論聲音表演上的細微差別，與琴姊在山上那
一場戲他也是這麼做。我非常感謝他這樣子做準備，但我一直跟他說不用那麼早就準備的
這麼完全。我需要他隨著時間去發展這個角色，以便燈光、攝影和美術可以共同去塑造這
個角色的完整性。這是我工作的方式，我無法告訴他這個角色會變成怎樣，但在拍攝的過
程中，我相信我們能知道如何去完整的詮釋這個角色。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去修改，但作為
一名出色的演員，消化和適應這些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他很快地就帶來很棒的演出。和他
一起工作真的很好玩，我每天都能期待他給我很不一樣的表現。

Q：
您在這部電影裡合作的演員，他們有任何讓您感到難忘還是特別驚訝或者高興的時刻嗎？

A：
當我在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這個故事的核心劇情跟通俗劇非常
的相似，在大銀幕上呈現可能會非常無聊，也可能會非常的憂鬱。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演員
表演上的內斂和情緒，我同時在這過程也感到非常的猶豫。但這群演員實在是表現的太出
色了，我常常對他們的表演感到高興和驚訝。但我仍然在整個拍攝過程中感到極大的壓力
。最快樂的時刻是剪輯的時候，因為我重新發現了這群演員給了我更多我原本沒發現的，
並且我又重新組合了這些片段。我意識到我們所完成的跟我原本的想法是非常相似的。在
這麼一個痛苦和悲傷的故事中，我們盡量跟劇中的角色保持距離，以便觀眾不會把自身代
入到這個悲劇之中。

我對第一天拍攝的第一個場景感到非常的滿意，也就是火鍋裡的斷手那一場。那天我沒有
發脾氣，我甚至在擺放那隻手的位置時大笑了起來，我們花了很久去調整置正確的位置以
便能得到最好的效果，那天真的非常開心。那天有很多真的黑道在現場當臨演，我們一直
對那隻手開玩笑，這在拍攝的第一天是個非常有趣的時刻。

Q：
您是為了誰拍電影呢？

A：
我從來沒有想像過我的觀眾會是誰。但當我在寫劇本或拍電影時，會常常問自己為了什麼
而拍。我是在國外讀電影系，但我在台灣拍電影。我花了很多時間看了很多好電影，像是
我很喜歡Jim Jarmusch的作品。我想拍些我自己能認同的電影，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拍攝
迎合主流市場的票房大片。我很幸運這麼多年來一直有許多人支持我這樣做，儘管我拍的
電影的票房並沒有特別亮眼，但我仍然很高興能用如此昂貴的媒介去講述我想說的故事。
最終，電影是從導演開始的，一旦拍攝完成後，這種聯繫就會被切斷。就我個人而言，我
不能預期這些電影會吸引到哪些觀眾，在好萊塢或許可以透過某些行銷或是策略來吸引到
特定觀眾，但台灣的電影產業是很難做到這個部分。很多人偶爾會跟我講，觀眾並不理解
我說故事的方法，他們還會建議我該怎麼做，以便觀眾更能理解。但是如何去拍攝一部好
電影是沒有正確的答案，我只能忠於我自己的方式去表達我想說的，然後觀眾可用自己喜
歡的方式去欣賞這些電影。

Q：
《陽光普照》被Netflix購買並能在全球發行，您是怎麼想的？這部電影起初像是消失在
此平台的龐大片單庫中，但自從被一些影評家關注後，這部片獲得越來越多人的注意。您
對這一切有怎樣的看法？

A：
自1980年代以來，台灣電影就沒有得到太多國際上的關注。近年來許多導演也沒有像楊德
昌或侯孝賢那樣的創作能力或藝術性。現在許多台灣電影都不太像1980年代台灣新浪潮的
作品，他們專注於現代台灣社會的故事或是生活方式。這個世界一直在演變，電影也是。
《陽光普照》因為Netflix得以在全世界發行，這在現在全球化的社會是很自然的，我並
沒有期待這部片在Netflix上線後能獲得多大的關注;我只覺得能提供給全世界更多人看到
。電影產業有很劇烈地變化，因為疫情關係，有更多的變化會隨之而來。我相信你依然能
拍攝更真實的本土電影，但你同時也應該專注於每個人都能理解的更高概念，這個概念是
沒有社會或是文化間的隔閡。換句話說，電影應該是要有普世價值的。我們不知道這些電
影能到多遠的地方或者能感動到多少人，但我確信我有責任去更好地處理每個部分。如果
我沒有處理好，觀眾對台灣電影的印象可能會變得更少，所以我比以往都還更加謹慎，以
確保每個細節都正確無誤。

Q：
我知道您目前正在製作新片，可以跟我們談談這部新片嗎？

A：
這部新片片名叫做《瀑布》，中島長雄也不會參與這部電影了，鍾孟宏將會是這部電影的
攝影師，雖然大家都知道是同一個人。我希望這部電影能帶出跟我過去作品完全不同和新
的風格，不只在攝影的部分-角色和故事也應該要不同。目前《瀑布》還在剪輯，我希望
能在今年九月或十月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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