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讓我們相濡以鮮血 - 電影

讓我們相濡以鮮血。

作為2009年坎城影展評審團獎，〈原罪犯〉導演朴贊郁的新作〈蝙蝠〉獲得毀譽參半的評
價。而我個人也認為〈蝙蝠〉固然有不少缺點，但仍比較偏向讚賞的那方。

〈蝙蝠〉開宗明義就告訴觀眾這是有關吸血鬼的故事。在21世紀高科技發達的現在，這麼
荒誕離奇的故事，裏頭主角們卻認真地演出令觀者如我竟也覺得相當合理（能夠融入其中
不會有置身虛構劇情之外的感覺）。朴贊郁一貫的黑色幽默手法在電影中玩的／發揮的淋
漓盡致，這些玩笑話畫龍點睛地替緊繃壓迫的氛圍製造一個宣洩的缺口，並且替後頭製造
了更赤裸裸的衝擊所需要的反差。

同樣性愛場景，相較於李安在色戒裏頭的處理，朴贊郁略帶賣弄的處理性愛場景令人坐立
難安，畫面喘息呻吟聲非常不舒服。一場在醫院病床上痛苦的性愛，虐娛的感官快感，把
壓抑的、禁忌的愛情（或只是純粹是女主角單方面想追求的反叛快感）膨脹、滿溢出銀幕
。但在這場性愛描寫前還有一段在象徵傳統道德框架的房子中（販賣南韓傳統服飾的商店
）不成功的出軌性愛，甚至更為精彩。當飾演神父這個背負沉重道德包袱角色的宋康昊奮
力夾緊雙腿，且用鐵尺自殘試圖分散自己勃起的慾望時，金玉彬飾演的泰珠解開身上南韓
傳統衣服，讓那對雪白的胸部躍出至鏡頭前一邊還說著：「我從來就不是個膽小害羞的女
人。」帶給我視聽覺上很大的衝擊。最後，這場在屋簷下女方主動脫衣挑逗的戲碼，竟嘎
然終止在「媽媽」要熱水袋的呼喊，令人莞爾之餘也令人嘆息。

〈蝙蝠〉在劇本上擁有非常大膽且有創意的點子，他雜揉了西方吸血鬼元素進入東方電影
中，同時對於道德的論辯（這一直是朴贊郁的擅長）也沒少，這也增添了電影的可看性。
在剪接上，能夠讓很多畫面導演不用拍出來，觀者自己就有能力填滿。比如說：一開始宋
康昊跑到非洲以馬內利的病毒研究所說要加入病毒研究計畫前，他對著攝影機說了什麼，
我們太過了解，對比結尾著實諷刺。視覺效果來看，除了大範圍的血漿灑不用錢之外，房
間紅白對比，畫面炫目，夠細緻也夠懾人。

除了道德的論證，禁忌愛情的浪漫，當然還挾帶驚悚的元素。〈蝙蝠〉讓我印象最深刻的
是那拿著虎頭鉗隨呼吸又上又下的畫面場景。比起拿刀劃過自己的舌頭流出鮮血接吻、斷
頭斷手、互舔指頭，或從頸部咬囓而下的畫面，往往，我覺得最恐怖驚悚的畫面，是我們
觀者自己預設立場，預先想好了畫面，然後一直在等待發生。

我揣測裏頭「媽媽」的角色象徵權威／良心的綜合體。前半段的媽媽權威強勢，泰珠受他
呼喊、指使卻又不得不乖乖照做。也造成泰珠不斷想反叛，想逃離「媽媽」強加在他身上
的那些－－房間的鎖、無聊的顧店、一個白癡的丈夫。但每每在晚上逃家，卻又不知道該
逃向何方，於是只好清晨在藥局前醒來，乖乖回來。後半段陷入昏迷的「媽媽」開始轉變
成泰珠良心的投射。她做任何事「媽媽」仿佛（或真的）都在看，慶生「媽媽」在看，做
愛「媽媽」在看，殺人「媽媽」在看，嗜血「媽媽」在看，甚至連他們最後出門都還有「
媽媽」一對眼珠子鼓溜溜地注視著。泰珠掌摑後半段的「媽媽」獲得逃離束縛之後的快感
、強迫灌食羞辱「媽媽」，但即使「媽媽」恢復意識要去向其他人說出秘密時，泰珠大可
但從沒選擇殺死「媽媽」過。甚至，她也曾脆弱地在媽媽的面前下跪。不知我是否可以說
電影中至少保留我們一點人性純真的善，沒有極致的惡。畢竟最後他們選擇在媽媽／良心
的眼前灰散。

回到電影愛情的部分，我覺得鞋子／純真的愛情的意象貫穿，相當動人。從一開始神父抱
起泰珠，只是為了讓她穿上一雙鞋，好保護她雪白美麗的雙腳，不再長繭，（對照後頭成
了不死之軀因此厚厚的繭消失的畫面），到第一次在屋簷下做愛前也是先拿出了鞋子，再
到最後穿上鞋，然後陽光降臨，然後只剩一雙鞋還在，鞋子裏有黑去的雙腳，然後雙腳斷
去，鞋子留下。

影片在前半部的步調鋪成走來緩慢冗長，但後半段節奏增快，穿插超現實的畫面想像後，
雖然看似精采豐富，但也令人較為無所適從、不知所云的迷茫之感。女主角金文彬帶著點
章子怡早期的靈氣（自認不少畫面神似章子怡），前後反差的演出有些稍嫌用力／造作，
男女主角後來開始無視道德範疇無止盡的殘殺墮落有點過於理所當然，反而削弱了角色本
還可以帶來的更多震撼。男主角宋康昊裏頭除了搖搖晃晃地露了第三點（這個自毀的橋段
也令我覺得有些刻意過頭）讓人有個注意點外，其餘也說不上來哪裡非常精彩，好比發現
自己（有如天龍八部裡的虛竹）是被泰珠欺騙引誘去協助殺人破戒時，他大喊：「你知道
我多麼壓抑內心不去殺人嘛？」，卻並沒有讓我感受到他有曾經壓抑殺人，並且都是為了
愛她才這麼做。也因此我覺得故事著實精彩，但也好像少了些什麼，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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