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惡人》- 風雪殺機下的正義得彰 - 電影

(*內有昆丁歷年作品雷)

每每談到昆丁的電影，第一時間聯想到的似乎總是不脫「用不完的血漿」、「章節式的非
線性敘事」和「高竿獨到的笑點」，後者如《黑色追緝令》裡一本正經的扭扭舞，或《決
殺令》裡根本對不到眼睛的劫匪頭套，相較之下八惡人應該已經是他的作品中最收斂的一
部了。

作為唯一笑點擔當的客棧那扇壞掉的門依然非常逗趣，而這拿手戲碼不僅僅是用於點綴，
也用著很生活化很廢的橋段點出這些英雄和惡人們其實跟我們並無太大不同 (笨手笨腳的
擋門、見笑轉生氣的咒罵) 的反差感，相當別緻。

此外，敘事時序的挪移這個導演的招牌特色在《八惡人》裡也依然爐火純青。透過章節的
分排區隔與視點角色的變化，觀眾可以從各個角度觀看事件的演變和脈絡，先果後因的順
序也讓謎底的揭露增加了更多戲劇張力，饒有餘韻。


信手拈來的張力營造

但除了最標誌性的這幾項元素以外，昆丁電影還有些共同元素是我覺得也一直連貫性經營
著的，橫亙著導演的整個創作脈絡，其一就是「角色衝突對峙時的張力展現」。

例如山謬傑克森不斷加油添醋自己怎麼殺害將軍之子的過程，挑釁將軍先拔槍、才得以以
正當防衛之名復仇這段，情緒的堆疊與衝突即將一觸即發的張力展現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
一如《橫行霸道》的最終對峙，《惡棍特工》的酒館，《絕殺令》的握手)。

而結局最後警長究竟幫誰的抉擇段落也是個好範例，由於觀眾隨著整劇的鋪陳知道三人立
場不同，究竟故事的收尾會偏向哪一方，在沒看到最後前難以肯定會如何進展，懸念十足
。

最後處刑這段也同時帶出了昆丁電影的另一個我很看重的一貫元素--即「正義與復仇」，
尤其這點在本片中又見有更多新的內涵與詮釋。


殊途同歸又必須彰顯的正義

電影中的人物大略可以簡化為三方勢力，賞金獵人，執法者，與法外之徒方，而山謬的黑
人英雄身份與警長的南軍舊部身份又讓彼此間的糾葛與對角色動機的理解上是更加複雜難
測。

透過劇情中段的挑釁決鬥事件，我們可以知道山謬對屠殺、奴役黑人的南軍是多麼深惡痛
絕不共戴天，對旅店友人之死又是如何義憤難平；而警長，是怎樣擁護奴隸制度情懷、以
自己的參軍經歷及信奉的價值觀為榮的人，卻在吊兒啷噹的態度下對警徽的意義意外看重
。

有趣的是，昆丁過去的作品一向的角度都是「惡即斬」的，對於把為惡者的血漿灑滿整個
大螢幕這件事可以說是樂此不疲，即使看似小惡也會盡顯其無法容忍之處，少有例外 (《
黑色追緝令》裡受了天啟的朱諾又是另一回事)。

這樣殺盡惡人的拍法想來覺得不只是感官上的過癮爽快而已，也是為了那些曾經的真實的
弱勢與受害者們出口惡氣，是歷史情感上的正義彰顯，大快人心 (如《惡棍特工》殺希特
勒、《決殺令》殺奴隸主)。

但電影最後安排著以現代價值觀批判是標準種族歧視的警長與舊敵和解、一起處決眾惡中
的首惡，只因彼此當下所代表的身份才是當前的他所認定的正義。觀眾此時才發現這個原
本正邪捉摸不定、讓人猶豫著該譴責還是信任的警長角色，原來也有著生死也不可逾越的
道德責任和正義準則。


同棲人心暗處的善與惡

我想這樣的角色設計是挑戰著觀眾對角色的認同感、帶入感和道德批判的，不像傳統電影
會不斷強調主角行事的正當性，並把他與反派做出明顯的區隔，讓觀眾帶入和投射，《八
惡人》則是很努力地將這些刻板的東西摒除在外，是非對錯都留給觀眾自己判斷吧。

八個惡人們沒有誰是純然的善惡，即使是法外之徒，彼此可為之赴死的同伴和姐弟情誼亦
有令人動容處；殺人如麻的將軍，對於殺子之仇也有寧死也要盡報之哀重；而與當代精神
有著巨大偏差與缺陷的警長，也可以同時是存有正義之心者，善與惡在人物身上的共存，
似乎可以窺見導演心中對人之深度與可能性的信仰。


生命終點前的萬念純粹

或許永遠無人知曉正義曾在這個風雪孤絕之地終於彰顯，但身而為人的原則與對正義的共
通認知，竟超越了兩人彼此的舊恨與自身的生命，這樣的和解太過動人。

也許從電影的編排來看，死亡對於亦自有其惡的兩人來說是應得的結局，但導演也同時演
示了同是死也有泰山鴻毛之別，如《決殺令》的華茲那樣為了比自我更高的事物、大快人
心地從容赴義，該是更具有值得稱頌與崇敬的價值的。

體貼而讓人安慰的是，導演讓兩人在這生命即將終結的最後的私密時刻，仍得以有彼此為
友相伴赴死，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靜對共同的命運終點。山謬戲謔地分享
著的總統書信的秘密，其背後隱含的更是自己一生的渴望與處事態度，在這生命即將到達
盡頭的當下，就說給這曾經的仇敵與一同除惡的夥伴聽聽也無妨，就一起"消磨"一下這最
後的人生吧。在觀影多時後的現在
記得最深刻的，就是兩人那股知命瀟灑的氣慨，與既淺且深的超然情誼，蕩氣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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