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殺達令》與垮世代的追尋 - 電影

《Kill Your Darlings》是新銳導演John Krokidas的首部長片，電影由「垮掉之王」
Jack Kerouac 與William Burroughs合著的小說《而河馬在牠們的池子裡被煮
熟了》改編，書名取自Burroughs無意中從廣播聽到的動物園失火的新聞，內容
描述1944年一名同性戀者被刺死的真實血案，涉案者正是他們共同的朋友Lucien
Carr。這本書並未在當時出版是因為一來冒犯了Lucien，二來他們認為這本書
寫的不是很好，因此直到Lucien去世，這本塵封六十多年、歷經無數波折的傳
奇才終於得見天日。

細說重頭，1943年剛獲准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的Allen Ginsberg，擺脫守舊的詩人
爸爸和精神病母親，迎接新生活的同時也渴望?新的刺激，在羞怯的書呆子外貌
下，是有著反叛因子的狂熱靈魂。『I don't want be the person they think I am.』
他在課堂上援引華特‧惠特曼的例子，對傳統詩歌的押韻與格律提出質疑 ; 他深
深為那個大鬧圖書館、玩世不恭的俊美學長Lucien Carr所吸引。當他隨著布拉
姆斯的旋律走進呂西安的房間，那命中注定將改變世界的火花隨之擦起。

Lucien Carr來自聖路易的單親家庭，進入哥倫比亞大學前已經被多所學校退學，
還曾因自殺未遂在芝加哥醫院接受治療，為了擺脫母親的監視，他利用自己在
好幾所學校修得的學分，申請到哥大就讀。在與Allen一拍即合後，他們搭乘地鐵
到格林威治村參與一場聚會，在聚會上艾倫認識了Lucien的好友：富家公子
William Burroughs 以及大學教授David Kammerer，Allen與這群新朋友一起體
驗了紙醉金迷的紐約夜生活，並援引了愛爾蘭詩人葉慈的《靈視》（A Vision）
理論：“生命是一個圓。我們被困在這個輪轉上，活著，死去。無盡的圓。直到
有人打破他”，創立了一個革命性的小圈圈 「New Vision」，尋求大破大立的
創新、賦予文學新的意義。這場聚會也使這群人建立了終生的關係，改變了日
後美國文學與文化的發展過程。

Allen開始如魚得水的混在這個小圈圈中。他們蹺課、放浪形骸，縱情於詩歌、
酒精、藥物，挑戰各種獲得靈感的可能，不僅大玩上吊遊戲（想要重生必須先死）、撕
毀書本尋求新的文字可能（這種切割重組手法成為日後William重要的創作方式）、
大鬧禁書區，還跟著William拿毒品做實驗。我特別喜歡Allen在吸食藥物時的各種
迷幻慢速鏡頭，眾人皆醉我獨醒，世界任你我隨心所欲的放浪，搭配大量體現垮派
精神的爵士樂，加上Lu劃開掌心以血相印的橋段，讓我想到小李在《心之全蝕》
中扮演的詩人藍波，如此迷人。

這邊要稱讚一下飾演William Burroughs的Ben Foster，一般電影中看到的
Burroughs都是以老者形象出現，在這邊可以看到年輕一點的詮釋實在
驚喜，Ben不僅抓到了那種慵懶、迷幻、游離的氣質，連Burroughs本人講話
的語調也模仿得很相像，特別喜歡當Allen和Lucien討論『不受限制的自我表達』時，
他躺在沙發上懶懶地補了一句：『錯了，我們要先讓感官迷亂。』（笑）
William就像一直身在夢遊世界的局外人，在紛亂的三角關係中處於中立的角色，
並且會適時的點出問題所在，拉住朋友一把。雖然總是顯得冷淡，但也會做出
和小他十幾歲的屁孩們一起闖禁書區的瘋狂舉動，讓人感受到那壓抑軀殼
下隨時準備爆發的灼熱靈魂。

再來談談兩位主演：Daniel Radcliffe 和 Dane DeHaan（哈利波特v.s 哈利
奧斯朋的概念）。當初在知道丹尼爾要飾演Allen Ginsberg的時候其實蠻嗤
之以鼻的，畢竟前一任飾演該角色的可是James Franco耶，帥度有差安捏。
不過在看了電影後種種疑慮就漸漸消失了，甚至覺得丹尼爾最符合Ginsberg
本人的猶太裔小書呆子形象（再婊）。尤其是在船上被Jack激將，大聲朗讀詩
作自我表述那段，是Allen重新認識自我的一個重要分界點，展現其多年來累積
的扎實演技，我認為相當精彩。

而飾演Lucien的Dane DeHaan 無疑是本片最耀眼的存在，這個「擁有致命吸
引力」的美男子，從甫登場的“cock”表演就瞬間奪得眾人目光，可以說整
部片都在散發費洛蒙。那深情凝視的湛藍雙眼、挑逗般的說話方式、不經意的
邪氣笑容，兼具華麗與脆弱、激情與毀滅的矛盾特質，每一幀每一幀的畫面
都美得讓人讚嘆。DeHaan 與天俱來的年輕氣息與性感，成就了一個不可方
物的Lucien Carr，他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魅力漩渦，用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話
語，讓人甘願沈溺其中再也不出來。

這個初生的『New Vision』革命其實還相當脆弱，成員彼此間的關係也是一
蹴即發，尤其在Jack Kerouac和其女友Edie加入這個圈圈後，那危險的平衡
也即將崩解，而引起這場風暴的導火線正是瘋狂痴戀著Lucien的David，當Lu
提出要斷絕兩人關係，等於是壓斷了David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開始跟蹤
Lu、半夜跑到他的房間，還在被拒絕後一氣之下把Jack的愛貓關到烤箱去。
於是不堪其擾的Lu決定逃走，和Jack一起混入商船出海去。

另一方面，Allen對於Lucien的不告而別感到傷心欲絕，在宿舍的一場告別戲中，
Allen淚流滿面地咆哮：『Fuck You！你是個騙子。你讓我、傑克和比爾來實現
你的“視界 ”，因為你自己做不到。』而 Lu那一聲顫抖隱忍的『離開』同樣揪心。
我可以想像，在那華麗的表象之下，Lucien有著比任何人都來得空虛無助的內心，
就如同他自己承認的『只擅長開始』。他渴望一個前衛的靈魂，卻總在關鍵時刻
裹足不前、輕言放棄；他善於鼓舞煽動人心，卻有著極為脆弱的情感，渴望愛的
同時也破壞著愛。Lucien 身邊總有個為他做任何事的「守護天使」，但當你自
認了解他時，他就會遠遠躲開。正如 David所說：『我們是他需要的，而不是
想要的。』「我們」要的是得以回報的愛情，但他要的卻只是一個個予取予
求的關懷，多麼傷人。於是有人永遠在付出、也有人永遠在虧欠。

準備和Jack一起出海的Lucien在登記處被David逮住，拗不過他的Lu提出了兩
人一同去散步談談。這裡畫面通過四段剪輯交叉，迎來了全片最高潮：Jack聆
聽友人死前的訊息，那是雪萊寫給濟慈的輓歌《阿多尼斯》；William 施打著
毒品，因為沒有人是『又清醒又快樂』的；Allen到酒吧找一個跟Lu相像的金
髮男子，並交出了初夜；最後是，Lucien在爭吵中憤怒地拿童軍刀，猛然刺
入David的胸部。

『現在我終於知道你的感受了。就在你想死的時候.... 』
『殺我吧。』

看到拿出童軍刀的Lucien，David似乎心死了，於是他主動迎向第一刀，或許他
們曾經有過「The Perfect Day」，這就夠了。而這一刀就像是打開了Lu情緒的
開關，他憤怒地在David身上猛刺好幾刀後，用鞋帶綁縛奄奄一息的David，再
將石頭裝進他褲袋、推下哈德森河中活活溺斃。於是我們迎來了電影開頭那異
常淒美的一幕：Lu抱著動彈不得的David站在河水中，那冰冷、哀傷、沾染血
跡 ，卻又絕美無比的兩具赤裸軀體，顫抖著、凝望著、哀求著、淚流著，道
別。在Allen的旁白與弦樂的餘音之中，我感到了一陣痛楚。

『有些東西一但愛過，就永遠的屬於你。如果你想拋棄，他們就會繞回到你身
邊，成為你本質的一部分，否則就會毀了你。』

在芝加哥將Lu從瀕死邊緣救起來的是David。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快樂的日子。
『他愛你， 而且事實是你也曾愛過他。』『你需要他，跟他需要你一樣多』不
論這種感情是戀人，還是一種父愛的投影。或許事實的真相只有Lucien知道，
無從查明，也不再重要，在他將David沉入河中之時，也親手殺了那個曾愛
過的自己。

自首的Lucien在獄中見到了Allen，他要求Allen幫他寫辯護書，將審判結果導向
「名譽殺害 (honor slaying )」，他用那淺藍色的哀傷眼睛深深看向艾倫，
『Please don't leave me here.』叫人無從拒絕。但是，所謂的「名譽殺害」
相當偏頗的，若加害人是同性戀屬於一級謀殺，若是異性戀，則得以正當防
衛輕判。問題是，Lu 與 David之間是否有愛情存在？於是艾倫開始尋找真相。

印象深刻的是William與Allen再見面，他悲傷地說：『David was my friend......
And he's dead.』做為同樣具有同志傾向的朋友，我想William一直是理解、支持
著David的，一向不問世事的他露出了難得的憤怒，甚至他想說的是 ──
“Allen！你也是我們的同類，怎麼可以站在他們那邊？David都已經死了，
還要再污名化 、抹煞他的愛嗎？” ── 但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們的自由
小圈圈解散了。』而難得清醒的母親也告訴Allen：『你父親做過最重要的事，
就是放棄我。』所以放手吧，不該幫助Lucien脫罪，不該再繼續沈淪。

在得知Lucien與David的過往真相後，Allen真正覺醒了，他看清Lu利用別人的
愛來滿足自己的匱乏，卻玩火自焚。雖然最後還是決定替Lu 隱瞞真相，但他將
事件寫成詩歌《The Night in Question》當作期末作業，想像David死前的遭遇，
校方要他顧及校譽不發表，Allen因此被退學。而當初說『我永遠也不想掛上那
面牆』的Lu，後來也諷刺地成了被「留下來紀念的人」的一員。

歷經了這起難以磨滅的殺人事件，這群朋友紛紛被迫帶著苦痛成長、向前奔馳，
走上探索自身的道路。William離開家族，到紐約追求他的犯罪人生；Jack為了
獲得保釋和Edie結婚，但後來又悔婚、踏上《在路上》的長途旅程；而Allen
持續不輟的寫作，成為美國史上最暢銷的傑出詩人。有網友總結的很好：『創
作的路上常看見兩種人，一種用個人魅力獲得信眾、製造信仰；另外一種像
火藥庫，知識扎實卻一直沈潛在平庸的思考中，期待被前者瘋狂的靈魂引爆、
帶整個世界上太空。』雖然起初為Lucien作嫁，但Allen在真正投入感情的過
程中，對於自我意識、性傾向、社會價值及文學風格，有了全新的啟發，終而
找到了自己身為作家的本質，成為一顆飽含巨大能量的恆星，持久地綻放光
芒。

『Another lover hits the universe. The circle is broken. But with every
death comes rebirth. And like all lovers and sad people, I am a poet.』
— Allen Ginsberg




Lucien 在少管所服刑18個月後假釋出獄，進入新聞界成為合眾國際社知名編輯，
並結婚成家，全力阻止有人重提這件不名譽的殺人舊事。雖然仍與傑克等人有聯
繫，卻已經沒有那麼親密了，Allen將第一本出版物「嚎叫和其他的詩歌」提名獻
給 Lucien 時，甚至被他要求再版時除去。但是，Lucien豪無疑問是整個跨世代
運動的催化劑，是這群不安分靈魂的繆思人物，用那砰的一槍打破本該封閉的生
命迴圈，然後天翻地覆。或許每個創作者都曾擁有過這麼一個繆思，他展示給你
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他左右你全部的喜怒哀樂，他讓你想成為更好的人。
然而他永遠也不會屬於你。

其實Allen 一生都在追逐愛情的幻影，在Lucien 之後，放浪不羈的Neal Cassady
橫空出現，讓他又陷入一段無以回報的苦戀（這又是後話了）。或許在尋愛之
途中注定被辜負、被棄絕、被傷害，在最歇斯底里的瘋狂與錐心至極的疼痛中，
才得以感悟出最動人的詩意與靈性。於是在不斷傷害與被傷害之間，成就了這
場文壇的華美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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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網頁版：
http://ppt.cc/5d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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