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或許是一種情感壓抑的通俗實驗 - 王家衛

張震這個演員本身就具有難以駕馭的實驗感，已經無關乎口條
之類的外在因素，而是整個無法融入主軸的獨立感。我沒辦法將
張震置入一種虛實交融的戲劇場景，像《春光乍洩》中的兩名男
主角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跳進他們營造出來的一個世界，讓自己
深陷在整個電影所在的對白和光度，常常以為張國榮沒有死掉大
概和觀影經驗有著很大的關聯(我常常是看到張國榮幾週年的紀念
新聞才想到他已經死掉這件事情)。

手是主動性的侵略，小腿是靜靜的被佔有。我還是想起《重慶森林》
中，梁朝偉幫王菲按摩小腿的那場戲，男的悠然自得地回到舊時的美
好時光，女的則是體驗到一種莫名悸動；到了《手》，鞏俐用手撫摸
抓弄張震的跨下，女的似乎在拆解一具熟悉的機器零件，男的則是不
斷壓抑內心慌張的慾望。

手跟小腿都是一種性的延伸，比生殖器官還情色，因為手不用擔負生
命產出的責任，觸摸是一種永遠都記得的感受，張震在《枯嶺街少年
殺人事件》裡以小四身分的說，女孩的手掌就像麵包心一樣軟。

畢竟鞏俐飾演的華小姐是以身體作為遊戲的籌碼，她一語道破了肉欲
在現實生活中的重要性，沒碰過女人怎麼做裁縫？體驗的重要性不只
是精準還是一種真實的過程，太多辭彙我無法經過想像而得知其感覺
，太多的身體與靈魂我無法揣測，手是不需要形容詞的，手的觸感本
身就是一種最好的度量。

愛情是不需要道德的，無關乎背叛與佔有，那是一種純然的行為表現
，小張看著華小姐跟別的男人情感糾葛或是肉體交纏，他總是坐在一
旁默默的等候，如果把愛情冠以道德，你可以對這段感情做出諸多評
論，例如華小姐根本是個…，例如小張實在太慘了之類的感想。

悲劇的美麗緣起於它與現實的貼近，可得與不可得不是決定兩人愛情
的決定關鍵，那只是愛情的顏色。

總覺得王家衛的《手》帶有某種通俗實驗的感覺，用一段等待的劇情
，實驗了當男性掉入中國傳統女性的刻板印象時那種需要更多壓抑，
拋除更多佔有慾的景況。

衣服是人類的另一層皮膚，從開始為了遮掩羞恥而穿，到了現在已經
是為了展現自己身體的美好而穿，旗袍更是對於線條過分執著的產物
，如果今天《手》的場景不是在一件件的旗袍下從腰身開始，整個戲
劇的線條感無法繃緊。手帶給觀眾的感受僅剩想像，實體(線條)與虛
幻(觸覺)之間，成了這部片的語言。

我想跳過那場也許讓你最有的感覺的戲。

最後的一幕，小張告訴其他人華小姐延續著她的高傲與眼神，從某座
機場風光的離去。我被這一段深深打動，因為這正是一個情感極度壓
抑之人對著世人說出自己其實深愛對方的唯一出口。

維繫建構自己深愛之人所嚮往之故事，並且試圖讓其他人也相信這個故事。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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