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量世界 Die Vermessung der Welt (2012 - 電影

前幾天在《永別了，柏林！》看兩位德國蘿拉獎影帝飆戲（另一位剛提名影后可惜落馬），就來複習一下新科影帝 Albrecht Schuch的舊片《丈量世界》，剛好本月雙主角之一「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 2015 最新傳記的台譯本《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在台上市！記得當年我看了 2005 小說《丈量世界》才開始認識洪堡，對洪堡的印象也有很大程度為 2012 電影《丈量世界》所形塑、尤其對Albrecht Schuch 那貴族公子眼界極高手卻也不低的神經質演技印象深刻。不過這十年下來對史實有更多了解、尤其本月讀過台譯傳記新書後，拉開距離重看此片也有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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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在啟蒙時代 18 世紀末，普魯士王國一個貴族家庭於 1769 誕生了未來的「科學王子」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隔壁的布倫斯威克公國一個窮人家庭則於 1777 誕生了未來的「數學王子」高斯Carl Friedrich Gauß，兩人童年各展興趣與才氣：洪堡受貴族教育長大但讀書不如哥哥好、喜歡出去探索自然看蟲魚鳥獸，高斯則在小學平庸課堂中展露超凡數學天才、被他老師視為數學界未來希望而努力栽培！於是兩人在洪堡的教父「布倫斯威克公爵」府邸會面並四目交投、此後分道揚鑣各自經歷取向截然不同的科學人生、直到 1828 年已成白髮老人終於再相會。

本片主體就在這兩次會面中間幾十年，談兩人各自熱情精彩的科學歷程，為觀眾塑造出兩人「理論 vs 經驗」的不同取向、以及「唯心 vs 唯物」的不同觀念，談談這兩種「丈量世界」的不同方式如何交會並結合。這當中，洪堡這線全是異國冒險片，他去了南美洲經歷了蠻荒、探索了森林、解放了黑奴、找到了河道、喝過了箭毒、試過了電鰻、吃過了人肉、也記錄了搜集了寄回了無數珍貴物件與資料... 終於爬上「世界第一高峰」欽波拉索山！而高斯拿獎學金上大學，窩在家裏寫數學理論，頂多為了養家去當測量員，21歲就完成巨作《算術研究》，娶妻生子教學研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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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年看此片時，並沒對故事架構與成長啟示想太多，只覺得時時刻刻的當下都充滿樂趣！它給兩人擷取的片段應該都是從《丈量世界》小說中選來的，若真去考據兩位大師的史實應該八九不離十。如果以一部「學術傳記片」的眼光來看可能會覺得深度不足也不夠正經，但也許它就是有意地荒唐讓兩位大師不再高不可攀而更為親民？我後來才看過了本片導演 Detlev Buck的其他電影，絕大多數都不是嚴肅劇情片而是歡樂喜劇片，包括少女小馬片《碧碧與蒂娜》系列好多集、還有幾部偷拐搶騙的黑色喜劇如 Netflix《聖誕交鋒》這類的... 給他拍起高斯用洪堡處處是喜感！

本片對高斯的呈現，一開始就是「屁股」：小時數學思想離經叛道要被打屁股、長大埋首數學不善交際只好花錢欣賞妓女的屁股 XD 數學這行可讓他「閉門造車」不用出遠門不用問世事，使得一次次見人交際乃至談情說愛的戲碼都充滿尷尬窘迫，人帥演起來是充滿呆萌喜感但若人醜就糟了。對洪堡的呈現則是一種「貴族下鄉」的高反差：他去的都是最危險的蠻荒、他要披荊斬棘更要考驗體力耐力，但他永遠擺出一副啟蒙運動貴族知識份子的貴氣、走到哪都沒有不能過的難關與不能了解的事物！但這常有種不知人間煙火的自大無知、更常忘了後勤都誰在幫他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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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看這片我只覺處處生動活潑又荒唐戲謔而忍俊不禁，如今再看則慢慢發現本片擷取兩人史實場景片段呈現可能是想勾勒什麼樣的成長曲線：

以高斯來說，他儘管有建功立業、有談過戀愛、有娶妻生子、更在自己腦內解決了許多數學問題已不虛此生，但他最唏噓的就是「寂寞」：這世界人們頭腦都太淺太慢了，我想個一兩秒就遠遠超前無話可說了，我的朋友只剩先賢先哲能與我書中對話，現實人生還能遇上哪個心靈夥伴呢？本片描繪中他的妻子 Johanna雖沒讀多少書但觸類旁通、一場切蘋果的「球面三角學」已證明足為心靈夥伴！只可惜妻子去世再無人能懂，時人不是如蒙古牙醫般庸碌度日、就是一堆制服帽子覺醒青年搞愛國主義喊打喊殺... 直到終於拜見自己崇拜一生的康德、康德卻已年老失智只想著香腸。

以洪堡來說，他儘管總是活力充沛、總是西裝筆挺、沒有不能探索的土地、沒有不能歸納的事物、走到哪裡都帶來理性與啟蒙... 但他遲早要認知到這種包山包海「一切事物都要觀察」「一切現象都有連結」的全知理想，只是一種虛幻的硬撐、甚至其中很大成分都是靠下面人替他使命必達擔待完成的，尤其本應身為自己「同事」的法國科學家 Bonpland 不知不覺已被自己當成小助理操到不成人形、甚至登上高山出現幻覺時第一個想的竟是「我忍不住殺了洪堡」XD 後來洪堡也慢慢學會妥協：有食物吃就算是人肉也要閉著眼睛吃、為登峰頂快要送命時就適可而止秘而不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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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人生的背後，本片著墨不多但重點呈現的，也許關於「母親」與「女人」的情結：洪堡有個自小高壓逼他好好讀書不准出去玩的單親虎媽，虎媽一死他彷彿出獄一般馬上啟程去遊歷南美，甚至在一次「偷竊木乃伊」時還以為母親陰魂不散呢 XD 結果這一生洪堡未婚、自己不碰女人、甚至對同伴 Bonpland 想碰女人都偏執地橫加阻撓。而高斯，自小就有個雖不懂他卻全力支持擔待的母親，因此他長大遇到第一任妻子 Johanna，雖以精神伴侶結緣卻慢慢令她柴米油鹽為他生子而油盡燈枯，第二任妻子 Minna則很乾脆娶來就從無感情、純當煮飯婆打點家務好讓他專心學術。

兩段不同歷程與不同情結平行發展，給本片交錯剪接對應談來宛如「過了一生」後（其實這有巧門：高斯戲份是過了半輩子、但洪堡戲份僅限於他 1799-1804南美探險的短短五年），原著小說把史實兩人「1828年柏林會面」加油添醋談成了「初次會面」的智識交流與人生體悟、本片更戲劇化地加了一段「為搶救兒子雙雙被關看守所」的驚險戲碼搭出這相會舞台：神交已久的高斯與洪堡終於摘下禮貌面具針鋒相對了起來，彼此互揭瘡疤直指對方的偏執傲慢甚至自大無知，這才發現「丈量世界」只靠唯心推論或唯物觀察都是不夠的，唯有實地經驗結合系統理論才能雙劍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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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千呼萬喚的相會相知與醒悟點通，給他倆演來是令觀眾熱血沸騰，也終於談回全片題旨「丈量世界」，更迎來兩人間千呼萬喚的「地磁測量」合作研究！不過話說回來，這片末體悟和他倆在全片各自的經歷成長又有什麼關係呢？洪堡在全片的體悟，關於他心中的理想冒險是如何由各種現實後勤支撐起來，高斯的心結，則是感嘆於這世間沒人能和我交流而閉關自守。這兩個都只關於個人人生的盲點，而非關理解世界「經驗 vs 理論」兩種取向的偏廢；當然若硬要說是這人生盲點獲得紓解體悟而達成千呼萬喚的科學合作好像也可以，只是這樣談起來總有一點不太過癮...

尤其，近來我讀完洪堡傳記後，一來發現洪堡的「南美探險」只是他六十年科學一生中短短的開頭五年，二來也清楚認知到「理論結合經驗」的科際整合理想與「萬物皆緊密相連」的系統性理念、早在洪堡探險回來很早期就已熱情投入了，三來也發現洪堡和高斯雖然 1828 年才見面、但其實早就彼此通信多年。帶著這個對史實的新認知重看《丈量世界》，是可以理解小說為塑造「千呼萬喚終相會」所做的戲劇化更動，但看電影加碼把他倆描繪得像是偏執一生到老才頓悟 XD 就有點令人莞爾。不過這就 Detlev Buck喜劇片戲路充滿青春動感的樂趣，上映十年仍值得再次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is5Xl9pg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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