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責任電影心得：一球入魂！《KANO》 - 電影

無音樂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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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一直對這項被稱為國球的運動不熟，2013年世界棒球經典賽時還無恥地
當了一日球迷對球員指指點點的，及至於當我側耳聽聞一些台灣職棒的風風雨
雨時，除了對正港球迷不離不棄的大愛懷有欽佩外，還是欽佩。從來我喜愛的
運動皆是游泳慢跑此類與自我內心（註：誘惑你休息的魔鬼）相處的運動，但
凡體育頻道皆當成購物頻道作雲煙如是觀。不過《KANO》這部片我從去年底
網路放上殺青宣傳和花絮預告片等等就愈發關注了，不知道是被棒球擊中了腦
勺還是，總之我在二二八國殤這天掏了兩百四看了感動遠遠超出兩百四的片子
。

故事的厚度

棒球於日治時代隨著殖民政府引進台灣，日文漢字寫作「野球」，今日也多有
人以此稱之。《KANO》這部片本是改編1928年嘉義農林棒球隊的傳奇故事，
嘉農棒球隊在曾打進日本甲子園的名將近藤兵太郎（永瀨正敏，飾）的調教下
，從一隻看似烏合之眾的笑鬧隊伍，在一年間蛻變爲可以殺入日本高中野球最
高殿堂——「甲子園」的黑馬球隊。當然故事根據真實改編，前因後果已成鐵
律印刷在報紙上，但就如同所有的運動最精彩的乃是過程而非量化後的數字結
果，當那些新聞油墨被編劇賦予血肉後，就是一齣渾圓熱血的少年棒球隊故事
了。

故事從1944年開始，氣候多變的南方島國下著傾盆大雨，當初曾同嘉農交手過
的札幌商校隊長錠者博美（青木建，飾）準備被徵召到南洋作戰。在日本完工
的台灣西部縱貫線上，仍不忘提醒同袍要在嘉義叫醒他，讓他看看當初令他戰
敗的隊伍究竟是在什麼樣的土地上出身的，鏡頭很快追回到10多年前，當年仍
是一群對棒球且鬧且笑的嘉農大男生身上。

1920年代的台灣是什麼樣的年代呢？那時正值日本實行內地延長主義（1915-
1937），大脈絡下來講，世界方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民族自決的思想正在
戰間期的世界各地萌芽開綻。於此同時，為了安定殖民地政權的日本政府，喊
出了「台灣是日本內地延長」的口號，是一個將台灣人民看作日本臣民，建立
其對國家存有認同感的年代。而此期，也是日本殖民政府在台灣迅速進行現代
化開發的時代。此際的台灣人民不僅在衛生、教育、時間觀等等一同走向更為
所謂的「現代」（modern）世界外，新一代的台灣人在語言方面，也是同時操
著日語以及閩南語。於是，那些嘉農的野球少年們一開口便讓觀眾們既陌生又
親切，他們在文化上留著兩貫血脈，一貫為和魂，一貫為台灣。

一隻隊伍若要強大起來，必定要有一位良師。近藤兵太郎之於嘉農，就是這樣
的角色。我必須說選角真是太貼切了，永瀨正敏那樣的撲克臉，一看就知道是
不好惹的鐵血教練。但是除了撲克臉和極端的訓練作風仍是不夠的，在《KANO》
這部片，我們看見的是編劇（魏德聖、陳嘉蔚）以及導演（馬志翔）對於這部
戲最出色的角色，給予了最具血肉和立體的刻劃。近藤教練雖然曾經打入甲子
園，在隊員的流言中似乎也被認同為傳奇人物，但那都只是一個單方面、由低
向上的視野。在觀眾俯瞰的眼裡，近藤教練並不是一個只武斷鞭策球員的教練
，而是一個背負著曾經戰敗、對於是否能不能再帶領一個球隊仍踟躕不定的教
練。他曾為了爭取經費而低聲下氣，甚至不惜花費自己的積蓄只為了培養一支
球隊，還把隊員是做自己的孩子；而當整個嘉農球隊在一次次戰敗時，他也同
時在學習著如何與失敗的過去和忐忑的內心溝通著。編劇如此的安排，令傳奇
教練一點也不顯得平板。其立體之深度，內心轉折之崎嶇，無疑成為全戲最使
人注目的亮點。

除此之外，我們也可以看見一些細微處的、文學性強烈的敘事鏡頭與安排。我
認為「水」出現與缺席在全片是重要的意象。例如片頭戰爭前夕的南國大雨，
或可象徵著大時局的難以抵抗，而嘉農與嘉中在球場上的仇家之爭時，突如其
來打斷賽事的傾盆大水，雨打濕並銷抹了計分板上的數字，那時不得不承認失
敗的失意、與勝負不得不消散的詩意，一同湧上鏡頭，其承載的情緒幾乎可以
和陳玉勳《熱帶魚》裏淹進民宅的那種鬱悶的海水一決高下。另外，嘉南大圳
的開發、嘉義圓環的噴水池，也一面代表著日本殖民政府開發台灣的進展，以
及與嘉農球隊逐漸蛻變的時序上的相互指涉。八田與一引渡曾文溪與烏頭山水
庫，使得多旱又易因風颱泛濫成災的嘉南平原，得以四時平順地灌溉萬甲。引
水灌溉，亦讓我想起近藤教練在深夜裡向隊員講述的鷹飛行的故事。鷹飛行多
利用上昇氣流滑翔，那是一種必須感受自然無形語言的能力，而野球亦然，必
須體會身體以及掌握時機，正如同灌溉必須順應水，方能掌握水。

雞尾酒球隊

《KANO》大概是未上映話題先來。除了某教授在時論上的〈KANO腐蝕台灣
主體性〉外，也盛傳著魏導拍了《KANO》就忘了《賽德克》這種言論（更何
況大家都忘了導演是馬志翔，而且某教授應該是靈通了才能片沒看先發難）。
我想起義大利歷史學家克羅齊有言：「所有的歷史都是當代史」，參照最近課
綱大肆修改課本為中國史觀、日治變日據、白色恐怖似乎被刪減的情況，一隻
看不見的手（威權遺緒？）一直在鬼影幢幢地「運鏡」，似乎已和劇情做了裏
外的對話。

當嘉農在甲子園勢如破竹地打敗了札幌商校時，日本記者以其種族意識強烈的
話語採訪，「你們都是本來就這麼黑嗎？」、「不同的種族要如何溝通？你聽
得懂我在講什麼嗎？」就是一種強勢政權，以其進步觀看待異己文化的傲慢。
當近藤教練怒言吐出：「打球跟種族有關嗎？」時，我們已經知曉，心眼被蒙
蔽的人是看不見他們的成功的。而誠如大家所知，種族之於人類早就已經是被
證實不存在的，儘管片中有「漢人善於打擊，蕃人善於奔跑，日本人善於防守
」這樣的台詞，但也只是劇中角色為了團結、證明雞尾酒球隊也有實力且無可
取代的口號。

誠然我們不能遺忘日本以武力平定台灣的史實，正如同不能遺忘二二八。但也
同時不能不看見嘉農作為三種族群融和，且獲得成功的事實。歷史視角雖是勝
利者落款，但歷史本身卻是由擁有能動性的我們書寫。歷史必須被記得，才能
看見未來，而觀照最近對《KANO》的討論，的確我們是一群不願被化零為整
的主體，在這塊島上秉持著不同的意識形態生活著。然而多元是好的，最壞的
是，不去聆聽與瞭解彼此的聲音，或者試圖壓抑彼此的執著。

一球入魂！

一部好的電影需要什麼元素？在炒短線、爭相複製成功模式的國片潮流裡，
《KANO》選擇用了一群棒球少年拍攝棒球電影，或許是步險棋，但也應該是
不得不如此。繼賀歲片《大稻程》被學者批評消費歷史後，《KANO》告訴我
們台灣的歷史可以這樣呈現，台灣的故事可以說得這麼一球入魂。多元文化
一直是台灣的特色，如同《打不倒的勇者》（Invictus）的故事，南非總統
曼德拉利用足球比賽使得面臨種族分裂的南非能夠團結一致，而棒球之於台
灣，就如同足球之於南非的國球地位，《KANO》證明了台灣電影的格局，也
可以與外國電影相比，我想這樣「成分清楚的療癒」相較起「成分不明的療
癒（圓仔？黃色小鴨？）」，才是台灣需要的電影／娛樂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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