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人 - 紀錄片

《九命人》以一段老師與陳生慶之間的電話錄音為開頭，影像上不見電話，不見陳生慶的大頭臉，反而以一種鬼魅、渾沌、黑畫面來做處理，陳生慶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是回朔過往體罰經歷，並希望老師能放棄體罰，滿足陳生慶心中學生時期不好的缺角，但老師急忙地維護立場，將所有錯誤反推回學生身上。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影像上出現一尊孔子圖像，暗喻電話中那位老師的喪盡師德。

　　鏡頭由室內往外拍的街景雨景，拉回餐廳內的人物，一位女學生聽完電話錄音便流下淚水，與戶外雨水相呼應；一個個眼睛特寫在片中經常出現，眼睛是極為重要的傳播工具，女學生的淚水由眼睛出發，週遭人等也感受到電話錄音／女學生情緒的詭侷氣氛，畫面中也給予旁人眼睛特寫，暗示旁人也同樣受到影響，在同情女學生的基調與回想自己本身國中時期老師恐怖體罰經驗上擁有相同心境。

　　片中所有學生出現，並描述他們自己的老師體罰經驗的畫面，而且立場為反對老師體罰者，幾乎以黑白呈現，象徵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也點出本片維護學生免受體罰的立場──黑白代表負面，代表與現實社會相對立的情形。在《九命人》裡共有三段，第一段是９分１５秒至１０分５７秒（國中生現身說法），第二段始於１５分２９秒，終於１７分２０秒（大學生訪談），這一段特別的是從１４分５９秒開始一直到１５分２８秒為止，是第一位受訪大學生的畫面，雖然為彩色，但呈現而出的是鏡頭切頭只留脖子以下的畫面，對於沒有頭部出現的這幾秒鐘的畫面來看，頭
部象徵智慧與代表個人最重要的象徵物，但此位大學生沒有頭部便彷彿失去自主性，彷彿在當時老師體罰學生的情景是學生不能控制，無言吶喊抗議的悲慘命格，這樣的鏡頭安排一直要到１５分２９秒之後進入黑白畫面，男學生的頭部上半身才可被看見，中間這一段沒有頭的時間也能看作是過去國中時期最為恐怖的經歷，排除腦袋能藉此冷靜且清楚地回憶當時情形，並講出來，第三段時間是３５分０６秒到３６分５８秒（國中生），以中景拍攝，針對一群坐在階梯上的國中生訪談，訪問過程中保留一位男學生提醒另一位正在發言的男學生，提高音量以方便攝影進行，導演特
意保留這段學生間的口語，會不會也在提醒師長命令以及權利壓力的那一套也早已灌輸給年輕國中生，學生Ａ叫學生Ｂ講話大聲一點，象徵教育一直都是「我發令，你接收」的單一模式，即使是在侃侃而談自己的體罰經歷，終究還是逃不過教育體制裡無形的構型。

　　主角談到自己求學的學校，而畫面呈現出（可能是）模擬的教室，陰暗的課桌椅還有看不清終點的沉沉走廊，陳生慶旁白在說的是國中老師嚴厲的打罵，打巴掌的摧毀自尊過程，但在影像上是許多零碎小分鏡、閃動剪輯、模糊元素的建構，這種營造恐怖氣氛的手法，雖然曖昧，但在觀者心理層面來說卻更能達到驚悚的效果，不直接以模擬戲劇的畫面來呈現當時陳生慶口中的恐怖老師，反而讓觀眾能添加自己的想像空間，用不同觀者自己本身過去以往的體罰經歷，用觀者自我回憶來暫時佔滿口白所說出來的故事，場景營造一樣很有效力。

　　在人物訪談上，鏡頭大多採平視處理，幾乎都將人物置於畫面左邊或右邊，只有少數有出現人像置中的情況。中間一段校長的訪問，因為校長不願意將內容曝光，所以導演便採取消音的方式消去內容，但消掉的部份是一大段內容，造成數十秒處於「逼」的消音聲，導演沒有選擇整段剪掉，而是打上字卡來說明消音原因，讓觀眾看到的是某種真實上的再呈現：意即發生問題的張主任是確實做了難以啟齒、難以宣告天下的事情出來，對應替代役所說的：「當你沒做什麼事情，坦蕩蕩的時候你幹麻怕人家怕」，校長擔心影響張主任，對面前鏡頭所代表的大眾公器背後的傳播功
能有所顧慮，必定是做錯了事而在事後對提問者表達希望消音的意願，導演將整段保留，不正讓觀眾更能知道其中必有詐，不敢公諸於世的心理。

　　雖然本片立場明顯偏向反對體罰，但在片中仍安排贊成立場的人來發言，包含了一部份國中學生（依然使用黑白畫面）、體罰老師的同仁、中年女士、早餐店老闆等，這些人物出現與先前反對體罰的人物，在鏡頭之中的位置是有些微不同的，贊成體罰者可看到（相較於反對體罰者的鏡頭畫面）較遠的中景，還有其他如黑白處理、仰式鏡頭、俯式鏡頭、平視鏡頭（但畫面另一端卻出現了一對師生類似學生做錯事老師在指責的畫面，呈現出不平衡的鏡頭感覺），對於這些所謂的護航者，攝影在下意識的行為中表達出不認同和不正常的複雜心理，那顆平視鏡頭被訪談的老師，
因為話題敏感，加上另一端的師生責罵，使得老師也顧慮起現場的氣氛，攝影機突然變得凸兀起來，變成是一個會影響到老師繼續說話與否的關鍵。

　　守衛室替代役在訪談的過程中，學校打了通電話給守衛室，問「那些人」在哪裡，那些人指的就是攝影機、提問者，首先點出了拍攝者的存在。而在之後又出現了不到幾秒鐘的字條畫面，上頭寫著「張剛打電話來說不要說他的事」，也許是替代役寫給拍攝者看的，藉由這種手法，來更突顯出張主任「心中有鬼」的論述，這一小段的分鏡一瞬而過，卻十分有力地帶出權力結構的組織：替代役站在反對體罰的立場，卻又因為身分關係不能多說，便安靜地使用字條作為強烈表達卻又能置身事外的變通做法，巧妙的鏡頭語言在此點出許多趣味性十足的涵義。另一顆鏡頭訪問國中
校門口的等候家長，並將其中一位家長所說的「這個社區馬上就可以感覺到那種浮動」的「那種浮動」重複一次，於此特別加以強調出來，表達中年家長對於新一代學生的主觀看法是如此老生長談且極為狹隘，似乎社區的安危與秩序還得仰賴學校老師的體罰來執行，學生被預設立場視為天生的躁動份子，必須依靠強勢權力的管教來降伏，這些家長求好心切，希望小孩能成材的心態，與事實的矛盾，都在這一段短短的字句重覆裡被展開來。

　　接近結尾在訪問某間學校的前主任時，畫面呈現而出的是前主任堆滿獎盃的背景，前主任甚至還指揮拍攝者補拍畫面，參觀廁所，來達到學生教育成功的政績，對於鏡頭的存在而言，此位主任更時直接了當的提醒出來，傳統上攝影機擁有與被攝者相較上較為強勢的象徵，而此前主任似乎利用言語和指令來稍稍打破這種傳統權力架構，呼應到前述所談及的師生教育體制。在前主任在說到：「從很小的地方，就要把它處理掉」，當說到「處理掉」時，畫面剪進一顆大眼睛，並立刻轉為黑白色調，同時加入很多小元素分鏡，一些類似雜質或光影物質的畫面，配上鏡頭拉遠拉近
所產生的不安定感，產生出恐懼的心理，這種「處理掉」在老師口中看似輕鬆，但對於可能蒙上一輩子陰影的學生來說，卻是一大夢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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