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星星的你 ep1-10 交會（下） - 韓劇

◎交會時互放的，是光亮嗎？

是源於無知　還是
源於時空的錯置？
最後　我們就都成了異鄉人　　 ── 席慕蓉〈異鄉人〉


地球本來就不是都敏俊的故鄉，而千頌伊則通常處於「常識」以外的異次元，　
前者是具體時空的飄移，後者則是心靈座標的流浪，
在無所依憑的人間，兩顆星星卻不知是偶然或是巧合地劃過了彼此的軌道。
然而，不是所有交會時互放的光亮都是美好的，
有些是溫暖的交輝，有些或許更像是被晴天霹靂打到......

　　 愛上一個認真的消遣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
　　 你在我旁邊 只打了個照面 五月的晴天 閃了電


電梯是一種最容易製造隱密邂逅的公共空間，
需要保密防諜的頂級明星，和存在就是秘密的星際旅者，
一開始的相看兩厭沒有把彼此推得更遠，或許正因為他們擁有共同的生活死穴。

都敏俊雖然承認命運的不可扭轉性，他卻以絕不引動緣分作為消極的抵抗，
沒想到隔壁的「女神」一直強迫他非得接收「音」緣，
看似只是對聲音的敏感，但當他敲門質疑的那一刻，
一切在冥冥中開啟了新的情生意動。

做為教授，他沒有對不起「學生」千頌伊半點，抄襲的報告給零分也只是剛好，
但他卻惦記起那夜用五音不全的瘋狂來發洩心緒、用連珠砲的囂張來回應他的女子。

——為什麼又忘了？不是發誓不再介入人的生活了嗎？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當年自以為的善意卻讓只是玩一把的父親變成了家破人亡的賭徒，
　　現在這不留情面的正義是否也成為輿論借刀殺人的幫凶？
　　明明已經是這麼瞭解世情險惡的自己啊！

在意，就是關係的開始。

對於同樣害怕人群的「明星」千頌伊，他多了幾分因為理解的疼惜，
那一眼的摔阻手機，即便對遏止流言只是杯水車薪，也是掛心而生出的莫名歉意。

愛上一個天使的缺點 用一種魔鬼的語言
　 上帝在雲端 只眨了一眨眼 最後眉一皺 頭一點


欸伊西粗口連發的千頌伊，被秀色可餐的朝鮮罵人精碎念「丙子年枯圍堰」，
恐怕已經是她收過最高雅的一種責難，
這個拒人於千里之外和她一樣沒禮貌的後生小子，
比她多的，就是能在這世界找到立足點的基本「常識」。

　 「搬了家發現就住隔壁，來了學校發現就是教授，這人的緣分可說不準哪。」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千頌伊絕對是把緣分用成攀關係護身符的箇中好手，
但對於命中注定般的夢幻回憶，她心中仍留了一塊神聖的溫柔角落。
就在教授自以為能對十二年前的往事放手釋懷時，
門外的千頌伊不停地測試通關密碼想進入都敏俊的領域：

「人生在世，總會喝點小酒，喝了酒，就可能會醉，喝醉了，就可能犯錯啊。」

這是後來她的解釋，但人類琅琅上口的藉口就是緣分與因果，
無論犯錯的原因是什麼，結果就是：都敏俊自己開了門。



在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面前出了那麼多次的糗，
奇怪的是，撒嬌耍賴也變得似乎理所當然，
他彷彿有讓風暴都沉靜的力量，她不自覺地卸下了一貫對人的防備。
累世的因緣隨著照片像是被風吹來的種子一般，
掉落在都敏俊被闖進的結界裡，蔓延生根，纏住他原本不沾不滯的心。

「妳，是誰？」她被他深邃如子夜的眼神震懾，
蔚藍天光倒映在玻璃帷幕上，在時空的裂縫裡，命運的星芒瞬間閃爍。


時間的光粒從沙漏中繼續落下，一切人間的記憶都在倒數計時了，偏偏相遇此時。
都敏俊其實極力按捺住了確認的意圖，
卻忽略不了眼前女子要再次面臨生死關頭的預兆，
更無法對她的一切狀況坐視不管，
從不對盤的地雷鄰居及老師，變成順道送醫的好心人，
再變成內建專業外科診斷功能的經紀人，
甚至還是可以守候甦醒照顧術後的家人。

十年才需要換一個身份的都敏俊，一夜就為千頌伊改變了四種面貌。



　「我只是一瞬間恍惚罷了，妳們兩個完全不同。」

知書達禮又溫婉的少女宜花，和張牙舞爪卻又楚楚可憐的千頌伊，
那凝視初雪的容顏，彷彿有那麼一瞬間重疊了，卻又快速地離開交點，
一個是用雪來掩飾愛慕的細緻心靈，一個是用雪來勾起畫餅充飢的食欲。
或許靈魂的碎片會流轉鑲嵌生命深處，但誰都不可能是誰。他，心裡明白。

在那淺淺漾著笑意、秀髮隨風飄揚閃耀的完美畫面前，
裝模作樣的女明星用著難得鄭重的語氣印證了他十二年前的回憶，
明知道干預他人人生未必能得來想要的結果，
他依然推開了命運的旋轉門，無論這一去得面對多少未知的波濤，
就是無法袖手旁觀地把她當作過路。

在無常面前再次搶回千頌伊的命，
這一越軌，黑夜海上原該各有方向的星星，在唇上撞出一場最春天的夢境。
但種了違背天時的因就得承擔後果，
他保住了她安然無恙，她卻要背上千夫所指的霸凌惡女十字架。
大眾與傳媒根本不在意真相，他們只是需要剛好的代罪羔羊，
獵殺女巫之後，就不用面對每個人心中都有過的黑暗中古世紀。



四百年前的沉重遭遇，讓星星之子都敏俊從天外墜落人間；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讓天之驕女千頌伊從雲端摔回地表，
他們就在命運不可捉摸的大網中，被織到了同一條線上。

　　命運偶爾會夢幻地／飛來千百顆流星／卻只留下一片焦土　 ──鯨向海〈流星雨〉

千頌伊的現實世界被炸得滿目瘡痍，
眼看她多年努力的驕傲被扯落，眼看她對現實理解無能卻依然不卑不亢的美麗，
以為自己超然絕塵的都敏俊，想要用實話讓她清醒，卻莫名地敗下陣來：
　　
「要我告訴你，怎樣才能不被別人傷害嗎？不要付出，也不要接受不要期待任何事情。
　　那樣就不會失望，也不會受傷了。」

　「那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活得像孤島一樣，不孤單嗎？」

「家門口等你的記者有十幾個，下面生活的人裏面，也有大半的人認識你。
　　經紀人、助理、粉絲，你周圍一直有許多人。但你現在還不是孤身一人在這裏。」

　「怎麼是孤身一人？明明我們在一起呢。」


「我們」這個詞語對都敏俊來說像是天方夜譚的存在，
卻在他的心上寫下了專屬於她的意義──
除了律師朋友以外，他模模糊糊地就被這女人視為「同伴」，
然後莫名其妙地開始「同居」，無可奈何地被「同化髒亂」、被強迫「同桌吃飯」，
被建立了許多從未有過的習慣、被打破了無數堅持的原則......
他突然發現，原來空間不只是用來收藏過去的時間而已，
當空間與人的溫度笑語氣味融合時，就從凝結的固態開始往未來流動起來，變成了家。

在都敏俊面前，千頌伊其實並沒有預謀要示弱，
只是她每次與他相遇，竟都像是嚴寒天氣裡探進溫泉水一樣，
彷彿那深深的眼眸可以包納外頭無數的刻薄浮淺。
總是一個人療傷止痛，她早習慣了隨便將就，
於是看著這向來冷淡的男人仔細妥貼的每一個動作、專注端詳的神情，
彷彿被他溫柔包紮的，是自己傷痕纍纍的心。

我們的戀啊，像雨絲，／在星斗與星斗間的路上，／我們底車輿是無聲的。
──鄭愁予〈雨絲〉

在男人與女人相望的那一瞬間，
那些溫暖的光不只在彼此的瞳眸裡跳動，更在兩顆心之間流離顛沛著，
像是水晶一般閃耀，卻又易碎得讓人無法相信是否真能指引彼此走上同行的方向。

◎從塵埃裡開出花來的奇遇


只有奇遇足以抵銷
生長在地球而不被其他星球理睬的孤寂吧？

「我們希望被最計較的人注意──
「但這種稀有的事
　 只可能發生在愛情裡。」
　　　　　　　　　　　　　　　　　 ──羅智成《寶寶之書》41

確實就是一場奇遇，把千頌伊從集體性的排擠、不被理睬的孤寂中拯救出來，
然而這是世界上距離最短的奇遇，因為它就發生在隔壁。

缺乏現實感的女明星，卻早已習慣了被鎂光燈追逐，
習慣了週遭的人對她有求必應，也習慣了知道那是因為大家都會向她要些什麼。
母親要錢、代表要更賺的合約、輝京要一個Yes I do、世美要「頌伊知己」的名，
除了她永遠的黑粉福子之外，都敏俊是太不合常理的存在，對她既不討好也無所迷戀，
除了不唱歌、一份不抄襲的報告以外，他什麼都沒有向她要？
這一直是千頌伊無法釋懷的問題。


正因為他的軌道不繞著她轉，
無論是在她炙手可熱當紅時，發起酒瘋闖進芝麻開門的「自己家」；
或是經歷宇宙大爆炸，只顧著逃奔進離她最近的兔子防空洞，
他對待她的態度也沒有任何不同──
那是她心底最最渴望的事物：不變。

父母親都因為錢而變了，弟弟變得沒辦法坦率地關心她，
輝京看似深情如一，但他真正想要的那個身份她給不起，給了一切不可能再如前；
以為幫世美找機會演出讓她留在身邊，就可以讓友情永遠維持，
卻在自己的世界顛覆時，發現她早已不是心中那個總是微笑傾聽的溫柔女生。

千頌伊活在一個真實謊言的萬花筒裡，世界彷彿總是比其他人繽紛燦爛，
稜鏡一旦被打破，剩下的，就是毫不特別的色紙碎屑而已，
然而，都敏俊那個黑白分明幾乎光可鑑人的空間，沒有任何俗世的價值判斷，
反而映照出她最真實的彩光。

即便千頌伊的強悍通常來自虛張聲勢，她也並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
但當世界崩毀時，站在她這邊的人除了叫她躲起來避風頭以外，
沒有人願意相信，她可以用做為一線女演員、super star的才能重新站起來，
這或許比視她為霸凌殺人凶手更讓千頌伊痛苦萬分。



對她竟然一無所知的外星北韓人，照理說不期不待更不可能會支持她，
卻在事態更嚴重時，竟然毫不猶豫地說出：「不是妳的錯！」
甚至義正辭嚴地把她從眾目睽睽的罪人換成了受害者形象，
叫她正大光明地面對這個世界：「不要什麼時候都躲起來！」

溫言軟語的哄慰是一時的嗎啡，但止痛藥之後還是痛，
都敏俊無形中豎立的，是觸手冰冷卻堅固的支架，
她並非願意自己是需要攀附他人的菟絲花，
沒有錢了可以再賺，因此她寧可自己賣包包調頭寸也不曾求助；
但沒有了自信，她真的毫無力量邁開步伐，
讓她得以撐持著再站起來迎戰的，是背後那如盾般的神祕男人。
對千頌伊來說，陪她一起重建「千頌伊」這個星球，
從女神的魅力、明星的氣勢和形象，那是她最需要的依賴。

15秒魅力測試他回應了，
被公司欺負的劣勢他扭轉了，
虎落平陽的難堪他用外套蓋住了
比起身高、眼神、外貌、體格、學歷、職業......，
她傾心的，其實是那樣靜靜陪伴卻令人無比安心的力量。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
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張愛玲　　　　　　　


離開他的陪伴後，她幾乎是找盡了各種理由再見他一面，進到他的空間裡，
在陪笑賣乖與保持女神範兒之間掙扎著，
從全身名牌套裝去收泡菜盒子就知道，愛情可以讓人卑微得多麼驕傲。

她是與趙寅成都接吻過的女神啊，
那挑釁般的15秒對視和kiss竟讓她如此念念不忘，
她對世界的自信，他陪她重建了；
然而在愛情的面前，所有的女神都是凡人，誰也沒有更多的籌碼：

I am just a girl standing in front of a boy asking him to love her.
　　我也只是個女孩，站在一個男孩面前，請求他愛我。

　　　　　　　　　　　　　　　　　　　──《Notting Hall》（新娘百分百）　
　　　　　　　　　　　　　　　　　　　
她也一樣是只敢背過身才能告白的女孩，怯生生地，卻願意把心都捧給心上人看。


◎她是我的玫瑰


「只愛自己的話當然可以過得很舒服，喜歡上一個人的話，人生就會開始有坎坷。」

四百年來都敏俊時時刻刻為離開而準備著，
在目睹了第一場死亡之後，
以為自己早已透徹瞭解這種狀態的毀滅性來自於與世永訣相忘的恐怖，
但他既心無罣礙故無有恐怖，自然得以遠離顛倒夢想，
然而，當那名字像是地縛靈一樣再也無法從心上被驅逐時，
當局者迷，再也沒有清明如鏡的思緒得以觀照凡塵之事。

故事總是這樣寫的：開再大外掛的王子依然會在一座被下咒的瘋狂森林裡迷失方向。

從千秋到主君無一例外，即便是從星星來的王子也一樣會上演星艦迷航，
橫眉可以冷對世界的一切變化，就算不情不願竟也默許成了伊人的專屬執事。
護著她的尊嚴、疼著她逞強底下的脆弱，
讓她離開遍布的尖利，支撐她搖搖欲墜的自信，
讀出她每每用浮誇做作掩飾的懼色，在她孤立無援的每個當口出現，
「不走。」他知道她不喜歡自己一個人。


尋音辨位以肉身擋下她千鈞一髮的危難，
和眼睜睜看她千手觀音式地破壞人類藝術結晶，
這兩種任務一樣艱鉅－－都需要忍耐粉碎裝作無事的強大定力，
只是前者忍耐的是手上的傷，掩飾的是明明焦心卻不能陪伴的痛；
而後者......（夫復何言），但身外之物......（就算了吧）。

　我的玫瑰花，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灌溉的，
她是那朵我放在玻璃罩下面保護不被風吹襲，而且為她打死毛毛蟲的玫瑰；
因為，她是我願意傾聽她發牢騷、吹噓、甚至沉默的那朵玫瑰；
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小王子》

只因為是心愛的人，四十不惑的人類金道振都能衝冠一怒為紅顏，
召喚金錢式、法律式、暴力式、再加上私人感情式的四重防衛；
更何況是都敏俊，四百年來習得的不只是不動心而已，
所有人世的歷練全部成為當初沒能擁有的力量——
財富、法律、醫學......人類社會中從具體到抽象的守護技能他一樣不缺，
千頌伊，這朵在他面前吹噓、沉默、流淚的玫瑰，只為他的夜空閃閃發光的公主，
他要對他馴養的玫瑰負責。

因為先被馴養的，是連相距咫尺都開始覺得像天涯的自己啊。

然而明明擁有韜光養晦多少歲月修煉的不動心金鐘罩，
從小心眼的嫉妒開始，是都敏俊一層層自己「退行」解除了武裝，
想要把七情六欲再次封印時，教授的意象練習進行得非常徹底，
從瓷器（無生物）、小狗（禽獸）到松樹（植物）都比喻到了，
就是不想再用人類的眼光來看千頌伊。

但重啟防禦機制只是自欺欺人的障眼法，他早已回不去等待離開的生活方式，
整理不清的紛亂心思，無法乾脆切割的因緣糾纏，
倒數的沙漏彷彿更加速著情感濃度的醞釀，
即便是扞格不入的興趣喜好，磨合本身就是讓情感更深刻的過程，
配電視吃才夠味的炸雞啤酒（他去買了）、俗不可耐的讀書催眠（他提供素材），
被她寬大為懷的賞鞋氣個半死的時候，被她外星級的自戀程度給擊敗的時候，
這些都是他所奢求的，那樣微小的、溫暖的、美麗的瑣碎日常，
在一個有人會等他回來一起吃飯的家，家裡床上有睡得香甜的美麗容顏，
這一瞬間，他只願她不受任何驚擾，而時間永遠停留......

時間是熟睡的臉　說著夢的語言 我小心地　翻譯著一字一句
原來它說　重複地說　是愛你讓我的時間停留　停留
──陳綺貞〈時間的歌〉

只是，她想要的一輩子陪伴，他終究給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