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闖陰陽界 Flatliners 1990 & 2017 - 電影

1990 年舊片《別闖陰陽界》之所以成為經典，恐怕不是因為電影拍得夠好，不是因為議題有深度、角色有刻畫、劇情有層次等等好片的基本條件，而是那個概念實在太酷了。這回 2017 年的老片新拍，雖然品質一樣是普普通通缺點甚多，但顯然有針對 1990 舊片的缺陷嘗試補足（成不成功另當別論），也覆蓋以符合 2010s時代潮流的新設定與新精神。電影好不好也許是其次了，看看電影如何反應時代意志還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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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的動機

1990s 仍是西方世界突破天際無所不能的時代，雖然已是末期但那鴻圖大志的信心仍在；2010s 卻是一切現代性計畫早已崩潰、鴻圖大志已紛紛成空、甚至西方進步價值觀已徹底受到挑戰的虛無年代。1990s 的年輕人可能還渴求發明與發現並汲汲營營於功名，2010s 的年輕人則有口飯吃就謝天謝地、家境好能讓我讀醫學有身分地位就小心把握，與其追求早知是一場空的功名，不如把握當下體驗人生。

這時代精神反應在《別闖陰陽界》的舊版與新版，就形成了兩片截然不同的動機與世界觀。在 1990 年版中，以基佛蘇德蘭為首的天才醫學生就是以「探索生死疆界、開拓科學前緣」的宏圖大志為動機，然後一眾跟進的夥伴紛紛想著要成名、要親眼見證不落人後；至於闖進陰陽界後遇上的罪咎陰影，那都只是不預期的致命副作用。

相對地 2017 年版則是直接從有意識的罪咎當出發點，先拍了罪咎的重量作為天才女主角的苦澀動機，然後才在這苦澀下發願研究生死奧秘。選角與角色刻畫也各有用心，1990年版是年方 23 有如英雄王子般的基佛蘇德蘭，2017版是雖有一張娃娃臉卻已年屆 30 歷經滄桑的艾倫佩吉。當然還是英雄王子高調激情較搶眼，但滄桑老少女一身沈重故作沒事另有一種悲涼。


享受人生不留白

在四位跟班配角方面， 1990 的四人都是想成名，就算追求科學卓越的野心不如主角，「成名」與「見證科學革命」的話題仍在眾人間蠢蠢欲動，每個人聽到時彷彿都咕噥了一口口水； 2017 的四人則截然不同，他們追求的是享受人生、體驗人生，是無憂無慮的虛無生活中想要找點樂子，或是看到死而復活能力翻倍就好想藉機升級自己。身為醫學生的競爭壓力是很驚人而黑暗的，1990版幾乎完全不提，2017版則當作許多角色的重要背景，驅動著他們一次次跨越禁忌紅線與虎謀皮。

選角也充分反應時代變遷，1990版的茱莉亞羅伯茲、基佛蘇德蘭、凱文貝肯、威廉包德溫無一不是風流小生小旦，都是萬眾著迷的天之驕子來成就不凡；2017版的 Nina Dobrev與 James Norton 則都是俊美有餘星度平平的電視演員，還有 Diego Luna 與 Kiersey Clemons 則是注目甚低的少數族裔演員，連唯一稍有星度的 Ellen Page都盡量把主角身段演到低調壓抑。

這也完全呼應了 1990 版鴻圖大志突破天際、 2017 版把握當下體驗人生的基調差異。而色調上 1990 版喜用破曉與夕陽這「日夜之間」的昏黃，2017版則白天黑夜一清二楚；場景上1990版喜歡充滿象徵的故弄玄虛，譬如神殿立面前的萬聖節派對鬼門開，2017版則愛拍青年醫學生的下班狂歡，每次復活回來都要去鋼琴酒吧甚至電音派對搖擺慶祝青春不留白。


生死的祭壇

最強烈的差異應該是在這「死而復活」的舞台了。 1990 版的實驗室是個巨大的廢棄校舍，室內華麗堂皇像個大舞廳更像大祭壇，而且擺滿了神話色彩的巨大雕像與壁畫，甚至戰神雅典娜與希臘神廟女像柱都有，尤其片頭還拍了一堆醫學院立面三角山牆的雕像與醫學格言，還不時出現死神骷髏與蛇等意象，配樂更是充滿聖歌背景則充滿蕭瑟枯木... 我們完全看得出這舊版努力打造神聖氣氛的意圖。

而 2017 版就完全走寫實風從不搞神聖感，這實驗室就只是地下室一間小小的秘密基地，整間醫院也是室外明亮現代化、室內走廊超狹窄；倒是死而復生的實驗設備， 1990 版是很像四處偷來的拼裝車將就用， 2017 版則是計畫精密準備周全超專業。當代的年輕醫學生愛玩歸愛玩，專業的一絲不苟與敬業的求好心切可毫不含糊。

2017 版顯然想彌補 1990 版缺陷的是：把每個角色的生活背景與所愛所恨都鋪陳得完整而立體，人人都有童年到青年醫學之路的刻苦壓抑與憤懣，參加這 "Flatliner"禁忌遊戲多多少少都是他們日常思緒的投射。相較之下 1990 版就幾乎只聚焦在主角五人之間，除了女主角之外很少帶到其他人的愛欲理想，角色帥則帥矣衝突強則強矣，卻沒什麼人有堅實的生命基底。


罪咎與贖罪

關於電影最重要的「罪咎與贖罪」主題，我是覺得兩版都拍得雷聲大雨點小，都煞有其事讓緊張的眾人回頭面對過去對不起的人，但那贖罪又流於形式缺乏誠意，不是快快道歉了事其實只為自保，就是無良浪子一分鐘內突然洗盡鉛華變好爸爸。 2017 版倒還是靠大膽寫死主角產生了遲來的重量，相較之下 1990 版主角輕輕鬆鬆就與怨靈（或自己心魔）達成和解，讓一部警世電影充滿好棒棒的大同聖光，本來也沒累積多少的重量也都散掉了。

最後，關於生死驚悚片的拍攝手法，兩版路數截然不同，我卻覺得都很刻意反而切不到「贖罪」這重點。 1990 版很強調童年的點點滴滴，喜歡拍甜蜜的浮光掠影（還很喜歡拍對女體的凝視慾望 XD 真高興 2017 版完全捨棄肉慾而改談感情，時代真的有進步），喜歡近拍故人的巧笑倩兮、然後急轉直下成為悲劇陰影； 2017 版則完全走當代鬼片的 jump scare 嚇人路線，本應認真面對的心理陰影都變成鬼影幢幢... 兩相比較雖然 1990 版比較假掰自戀，好歹有很認真捕捉一種心理感覺。

這故事，不外就是帶著對生死未知的求知渴望，開通了大腦得到了飛升超越後，卻發現大腦開通更加放大的都是心底罪咎，唯有面對罪咎才能與過去認真和解。這應該可以是感人而充滿啟發的劇情片，但 1990 和 2017 兩版都走了較獵奇的恐怖片路子，把認真的成長都散焦了。不過我還是比較欣賞2017版面對問題的態度，我們可以看見每個人的背景都多談了、每個人的外部世界都更立體了、人際間的關係也談得較複雜了、五人也由 1990 的自私衝突轉為互相赴湯蹈火的團結合作。



因此看到結局時，我還是更欣賞 2017 版。有別於 1990 版以鬼魂或心魔寬恕罪人、最後以上帝點通亞當的宗教壁畫神聖作結， 2017 版結局卻是青年們互相幫助也互相感念，共飲一杯紀念死去的主角。而與主角琴藝似曾相識的琴聲、以及主角死後仍在手機對話裡出現一次的聲音，是否暗示腦力開通的主角已成為超越肉體的存在陪伴好友們？這倒是前作所欠缺的誠心與浪漫了。

2017 年版的《別闖陰陽界》，我覺得還是一部有錢有閒再看不遲的電影，基於前作概念已不算新穎了，但如同近年的許多舊片新拍一樣都走出了新的時代精神，若抱持著考察比較新舊版本的眼光也會很有趣。不然如果喜歡《鴻孕當頭》、《吸血鬼日記》、BBC 《戰爭與和平》或《星際大戰外傳：俠盜一號》等影視作品而想來追偶像明星，本片這幾位倒也都是相當可愛地。（剩下一位是《正義聯盟》閃電俠的女朋友... 且看紅不紅得起來囉）
http://www.youtube.com/watch?v=K_4gKgj8i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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