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不平！ 出口氣！ 紀錄片裡的抗爭人生 - 紀錄片

破報 361期 封面故事
報不平！ 出口氣！ 紀錄片裡的抗爭人生 文·攝／巫祈麟


本週在報紙影劇版最令人興奮的兩條消息，莫過於一是原本導演和製作人擔心暗算著，
上檔一週就會黯然下檔的《翻滾吧 男孩！》，從四月中上映以來還好端端地院線上小廳
生存，累積票房已快破台幣兩百萬大關。上週院線首映的《無米樂》，北中南三廳連場
放映的週末的票房成績，居然也有四十萬。兩部紀錄片，跌破專家眼鏡，受到觀眾最直接
的熱情支持。顯見，紀錄片種漸漸在影展固定專業觀眾之外，找到更多的掌聲。題材人物
甜美好入口，打破一般傳統格局，外加一些留待觀眾散場後回味與反省的空間，加上網路
上留竄不息強力口水推薦真情放送，是兩部片成功在院線立下汗馬的主要原因。獨立製作
的紀錄片上院線其路之艱，在暴雨時隆期，開出兩朵可喜的小小異花。此時此刻，另外
兩部紀錄片《貢寮 你好嗎？》與《那一天，我丟了飯碗》各是抗爭題材的紀錄片題材
口味明顯硬了許多。在不具戲院規格的課堂、禮堂、視聽教室、地方影展等小型公共場所
，也找到眾多知音。他們站在更邊緣的位置上，企圖詳實的告訴觀者，一些發生過的事件
，人與人在其間翻轉著人生，面對突如而來的轉捩點，有些無奈的堅持。


‧有誰能問《貢寮 你好嗎？》


空氣裡膩著夏初無端的燜熱，她冒著汗肩上扛著兩袋重重的文宣品，在校園某處與課堂
老師在約定地點會面，簡單寒暄以後便隨老師急急進入教室。站在講台前，趁著學生
三三兩兩尚未坐定。她熟練地把宣傳品分門別類整理好，順序發給在場觀眾，每一個人
能拿到一本推廣替代能源的小冊與光碟、關於影片的小介、和一張明信片。課堂老師正式
向學生們介紹她，拿過麥克風不多說廢話簡單幾句的開場白：「這部片蠻長的，前面你們
可以睡覺沒關係，但我有自信保證，你們看到最後一定會恨感動！」稍微一下測試筆電
能無誤的影片播放影片。這便是一場與觀眾最直接的互動了。果不期然，影片放到三分
之一，學生大概趴了三分之一。年輕學子，對於每年夏天在貢寮舉行的海洋音樂節可能
還多些熱情，為時一個週末盛會，是青春記憶裡充滿歡笑的一頁。可曾知道，與盛宴
同地背後，貢寮居民保衛家園所曾經承載的血淚？


·相信自己認為對的事


她是崔愫欣，《貢寮 你好嗎？》這部紀錄片的導演，肩扛攝影機花了六年所完成的影片
。這部電影的誕生，肇始於崔愫欣在世新念社會發展研究所二年級時，選了一門吳乙峰
紀錄片課程，規定繳交的課業。事實上，這門課只開了半年，授課老師便因為學校沒有
足夠的經費為學生買拍攝影片所需的機器設備婉拒繼續開課。但為貢寮鄉民拍攝紀錄片的
種子，顯然就已經在她尚在念輔大法律其間的大二暑假悄悄在她心中種下。她回憶，那時
想法很單純，只想在暑假參加上山下海與大自然同樂的營隊，沒太多想法。便報名輔大
黑水溝社與其他社團單位舉辦95年在貢寮舉行的反核大露營。近身直擊和當時備受爭議的
核四興建議題與政府機關纏鬥不休的貢寮住民。崔愫欣自承從小雖有與身而來的正義感，
這也是當初她決定選擇念法律系的主要原因，但從正義感之外到實際參與基進運動，這年
夏天是個轉捩。「記得，那時後新聞最愛打的廣告口號是『你給我們三十分鐘，我們給你
全世界』，我非常懷疑認真看了新聞，真能瞭解真實的世界嗎？又或者那些斷章取義的
報導，真可以代表所有事件的經過點滴嗎？」崔愫欣說。放下全盤硬背的法律全書，條文
裡有章法，但大半的時候判決難定正義，她下決心要幫助貢寮人，要找到一個全然戰鬥的
姿態才行。 開拍《貢寮 你好嗎？》初期，核四在政府高層的操作下核准興建的證照一張
張核發下來開工在即，是居民心情最為沈重的當兒。也許是因為漁村總是和外界的接觸性
上較為開放但，貢寮人對外地人尤其是學生格外親切，很多學生都曾和他們站在一條線上
，同聲息氣。她在其中感受到貢寮人的溫暖悲歡，本來像通勤般台北貢寮往返。為了親身
和居民共處，她在98-99年間，接下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在貢寮拍攝海底生態的案子，順勢
在地租貸小房，在地蹲點拍攝。漸漸居民也習慣她抱著攝影機在村頭村尾出沒，最經典的
是，她聽得懂但不會說台語，慣於操台語的居民後來一見她來，就自動翻譯國語跟她對談
。拍攝其間核四議題，從反核四到建立非核家園又歷經停建再度經歷續建，政治歷經變天
。崔愫欣好友李雅芬在《台二線上的孤獨》一文裡說的極好：「反核行動曾經是社會運動
的顯學，是台灣人對生態環境思考的指標，反核大遊行及相關的抗爭行動一直是台灣人
表達主體意志的戰場。而今，一切都顯得諷刺，核四續建、媒體對貢寮失去興趣，當年
曾經參與這場運動的力量都淡化到台灣其他角落，回歸現實人生。」

仔細算了片尾幕後特別附註感謝，在幾年拍攝其間曾參與反核運動的貢寮居民，陸陸續續
的過世近十人，有的因為病老，有的因為失足落海。這戲卻永不結束。影幕上居民在面對
官員敷衍，以環保條文倒背如流還以質疑顏色。崔愫欣以為貢寮人對抗核四的經驗卻是
全民共享的果實：「這是仍在持續進行台灣最進步的公民運動！」她說。


‧勞工覺醒吧！


90年6月1日晚上六點，中國時報高雄及台中兩個編輯部的員工照例到辦公室上班，卻發現
沒有工作可做，當晚台北總社派出高階主管到高雄及台中兩地宣達裁員指示，一百多名
員工錯愕驚惶，半年前報社總經理才信誓旦旦保證「在位一天，絕不裁員」，此時員工
才知受騙上當，於是開始組織自救會，結合中國時報產業工會，爭取恢復在地工作權。
這是台灣白領勞工抗爭最久的戰役，中南編輯部原本號稱報社內最年輕、最有效率、
最便宜的「莒光連隊」一樣被裁。中國時報領導團隊的經營決策錯誤，卻斷送員工的生計
為代價…《那一天，我丟了飯碗》的導演廖德明也是突然失業其中的一員。本來就愛電影
，上過全景在中部開的紀錄片拍攝課程，可沒想到端起攝影機的理由卻是要拍自己被迫
失業實況。

《那一天，我丟了飯碗》這部片很有意思，從事件的原委看起。讀得出原本拍攝的的理由
是為要搜證所需。廖德明在事件發生開端，就想過要把抗爭紀實拍成紀錄片。當事人要
跳下來拍片，起初當然引的一起抗爭的同伴，以為他要隱身攝影機背後，不同站在一條船
上的疑慮。在自救會與中國時報總社激烈抗爭過後的兩年，廖德明在陸陸續續補上當時
伙伴們對整件事的意見和歷經裁員風波後生活改變的歷程，連串剪接起的點滴心路。
「大家原本進入報社的理由都差不多，受過高等教育以報社工作為榮的高級勞動者。
最震撼與不平的則是被資方如此粗暴的對待。」廖德明說。

中時工會常務理事陳文賢表示，片中出現幾位中時負責到中南部佈達高層裁撤消息的主管
，有人曾辦過台灣至今仍最為人稱道的島嶼邊緣雜誌，有人曾在年輕時代站在翻轉專治
政權的最前線，還有靠著報導釣魚台事件一戰成名的記者。當這群在年輕時所謂最
「進步」知識份子變為資方高層，反倒是最善沙盤推演對低層勞工使以分化打擊的打手，
叫人不勝欷噓。「其實在整個事件過後，我們在群所謂白領的上班族，對工作的意義產生
了很大的質疑，甚至覺得失去所謂『工作』意義。」廖德明說。他對未來的社會感到憂心
，因為資方的權力只會更無限擴大，而底層的勞工階級無分藍白領，工作的價值只會越來
越低。不過這場與資方搏鬥的過程，除了，失業資遣之痛外，顯然留下一些的勞工覺醒的
種子。比如片中的受訪的當事人之一林雅惠進入產總，而廖德明則想收羅這幾年間，
大傳界被裁員被資遣的媒體人，專心投入紀錄片的拍攝工作。

中時工會總幹事蘇雅婷在訪談最後，舉近期勞工影展播放的韓國工運紀錄片《敵友難分》
結尾字幕，當作提點正要進入職場和已經在職場的勞動工作者再思的語句：「勞工有時會
勝利，那只是暫時的。勞工有時會失敗，那也只是暫時的。抗爭的結果不是勝利或失敗。
更多的勞工團結，才是真正的成果。」而影像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廖明德說，他最終希望
把片子拿到中時報社放映，就算是報社在旁邊的小公園做蚊子電影院的露天放映也好。
雖然，這幾乎不可能，他自己也苦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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