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圍的日與夜 - 亞洲電影

我念ＸＸ研究所念到一個階段的時候，
　曾經很懷疑『事隨人走』的可能性。
　那時候我還是覺得，
　一個劇本最重要的是事件，
　沒有事件的劇本怎麼會好看？

　然而我錯了，
　就是能夠有這種完全沒有情節線，
　單單只建立出幾個很好的角色的劇本，
　只要讓這些角色夠討人喜歡夠成功，
　觀眾就會喜歡這齣戲。

　我之所以這麼喜歡這部電影，
　最重要的是貴姐和阿婆兩個人的友誼。
　向來香港電影的角色之所以成功，
　泰半是取決於夠俗夠真的對白，
　而這部片編劇呂筱華卻略去對白，
　把筆力著力在兩個角色的關係上。



　（雷）



當貴姐陪著阿婆去沙田看外孫，
　無功而返在回程的雙層巴士上，
　阿婆把原先要送給外孫的金鍊子，
　一口氣全部送給了貴姐和張家安。
　貴姐這時了然地收下了，
　貴姐對著阿婆說：

　我收埋裡滴先呵，
　第時咧你有乜野地方需要用錢咧，
　我幫你搞惦它，啊？

（我先幫你收好，
　以後你若是有什麼地方需要用錢，
　我會幫你辦妥的。）

　只見這時阿婆幽幽地答道：
　就算將來我做鬼，
　我都會保佑安仔讀書力，
　生生性性。

這個『了然地收下』的動作，
　對於兩人的關係是多麼有價值的進展。
　這次阿婆送給貴姐金鍊子和一對金戒指，
　貴姐帶著體諒而貼心的微笑收下了。
　可曾記得在電影的前半段，
　這兩位屋村師奶的關係是↓

　兩人第一次在超市打照面之後，
　在屋村的大廳再度碰頭。
　兩人一同搭電梯上樓，
　貴姐客套地自我介紹，
　阿婆卻從頭到尾一語不發，
　甚至連再見都沒有說就離開了。

　之後貴姐幫了阿婆大忙，
　阿婆找到塵封已久的香菇，
　打算送給貴姐當作回禮。
　這時貴姐幾番推託，
　非得逼阿婆放出一句大絕：
　我都這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
這樣貴姐才願意收下。

　這就是香港人相處的模式，
　送禮是一種形式上的交流，
　並不是真心想要答謝人家的。
　在香港禮尚往來的禮俗很頻繁，
　然而大家都是把從別人那裡收到的禮物，
　當成是自己買的再轉送給其他人。

　阿婆第一次把香菇送給貴姐的時候說：
　這包香菇是新的，是我過年才買的。
　可是當兩個人交往越來越深之後，
　阿婆才終於願意告訴貴姐實話，
　這包香菇原先是他要送給外孫的，
　被外孫退回來之後才又轉送給貴姐。

　對香港人的交往來說，
　『禮物的來由』彷彿是一個禁忌，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收到的禮盒，
　絕對不可能是對方精挑細選過的，
　一定都是某某人送給他他又轉送給我的，
　這件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當阿婆對貴姐說出香菇的真相，
　等於是這兩個人的友誼，
　已經超越了一般香港人會有的交往。

　香港人受到英式教育荼毒，
　很重視表面上的客套，
　收禮物的時候明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收下，
　卻還要假裝推辭一番說不必這麼客氣，
　一開始阿婆要留貴姐在家吃飯，
　以及送香菇的時候貴姐反應都是如此。

　不過到了送金鍊子這一幕，
　貴姐完全沒有推三阻四，
　直接掠過了那些客套的推辭，
　反而是露出那樣意味深長的微笑，
　把那些金子收到自己的包包當中，
　然後說：

　如果你以後有需要用錢的話，
　我會幫你辦妥的。

　在我看來這樣的『省去客套』，
　就是香港人友誼的最高境界了。
　我看到這裡感動難以言表，
　這絕對是在香港看不到的兩個人，
　又或者說香港人要互相信任到什麼地步，
　才有可能發展出這樣的關係？

　而阿婆對此也是掏心掏肺，
　她沒有別的可以報答貴姐的真心，
　她只能說：
　就算將來我做了鬼，
　我都會保佑安仔讀書力，
　生生性性。

　對照回一開始送香菇的段落，
　阿婆放出的大絕也是和死有關，
　阿婆說：我都這把年紀了，
　也不知道吃不吃得完...
『以死相逼』也是香港老人的大絕招，
　動不動就要說自己即將兩腿一伸。

　同樣是『以死相逼』，
　阿婆最後這段『做鬼說』，
　竟說得這樣貼心貼肺。
　對一個死了女兒見不著孫子的獨居老人，
　她願意把自己最誠懇的祝福留給安仔，
　就為她和貴姐的關係下了最好的註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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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記‧八十一回》：
妖精不精者不靈。一定會騰雲駕霧，一定會出幽入冥。
古人道得好：莫信直中直，須防人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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