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國片的寬容度?? - 電影

關於國片的辯論在本版已經行之有年了，我個人並不是國片愛好者，看的國片
也不多，其實沒有什麼資格評論國片，不過且在此分享幾個邏輯問題，且供本
版的國片愛好者、國片批判者、以及國片達人們參考。如有引喻失意之處還請
大家不吝指正。


1. 要不要支持國片的問題

這個問題可以從幾個不同觀點來看。首先以消費者的觀點來看，其實任何消費
者都有絕對的資格自由接受任何文化產品、或排斥任何文化產品，因為這就是
自由，除非我們想要當個以國家之力強勢推動文化的極權或準極權國家。

當然，若我們抱有雄心壯志想要成為強勢的文化大國，那就值得國民們努力推
動本國電影產業了，就像韓國政府與韓國人挺韓片挺韓劇挺三星挺現代甚至還
進而外銷全球那樣子。當然這樣不一定好，要不要成為這種強勢國家，每個人
都可以有自己的意識型態。

國片品質當然不如好萊塢、不如韓國、不如大陸香港、不如日本、不如印度寶
萊塢、不如有國家傾注扶植保護電影的歐洲各國，畢竟這是一個產業問題。以
產業觀點來看，台灣電影市場小、產業規模小、甚至產業鏈各環節也未必健全
，不過罵歸罵，下一個要問的問題是：我們是否希望台灣電影產業能夠繼續進
步、愈趨健全？

我個人是沒在「支持國片」，因為我有限的銀兩都拿去支持台灣的古典音樂產
業了。台灣的古典音樂就像國片一樣，產業規模有限、產業鏈尚不夠健全，譬
如要演個歌劇還找不到幾個專業歌劇演員、要培植一個古典樂團居然連個專屬
音樂廳都找不到、要演各種類型的古典音樂如文藝復興巴洛克現代音樂等等都
很難找到專業樂手與指揮... 台灣古典音樂的每一檔新嘗試幾乎都是賠錢之作
、品質也絕難匹敵維也納柏林萊比錫等等歐陸大樂團。不過，這就是台灣古典
音樂的篳路藍縷，如果我們認為台灣應該發展古典音樂、在世界樂界有個立足
之地、而非直接整個放棄，那麼就值得願意的人買票進場「支持」，儘管演出
品質差強人意，這個「支持」仍是在支持這個產業慢慢成長茁壯。

電影也是一樣，台灣的電影產業鏈可能尚未健全，但如果我們希望這世界上還
有「台灣電影」這種文化產品的存在，那花錢支持它就可以是個理性的投資。
如果台灣電影想要能夠拍愛情片恐怖片驚悚片劇情片史詩片都會片藝術片等等
多種類型，光是仰賴少數幾個明星導演是不夠的，一定要整個產業各個環節慢
慢成長茁壯，才有可能像那些我們羨慕的電影大國想拍什麼就拍什麼，不愁沒
有題材沒有人才沒有資金沒有技術。

因此，回到台灣電影產業，我非常尊敬所有「支持國片」的觀眾，儘管國片差
強人意，仍然值得我們消費者花錢買電影票當作一種投資，期許現在還在篳路
藍縷的國片產業能夠慢慢成長茁壯。當然，買票支持歸支持，該有的批判我認
為也絕不能少，一方面花錢支持之餘，絕不能姑息國片有點市場有點資金就安
逸墮落下來，開始像台灣電視台與新聞台一樣看到短期賺錢的市場在哪裡就專
拍那些廉價電影，譬如《大尾鱸鰻》這類的。

我個人的建議是：願意支持國片的人，還請放心支持國片，但不要因為支持國
片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忽視它的缺點甚至容忍它的墮落。就算再爛的片，買票
進電影院支持都有其培養國家產業的價值，不過如果自我催眠說這些電影是好
片，那就太不智了。真正的支持國片，一方面要花錢進電影院，另一方面也要
毫不留情地分析國片優缺點並大膽批判，國片才會有更好的一天。


2. 本土化問題

被拿來當箭靶的國片有很多，以《大尾鱸鰻》、《總鋪師》、《鐵獅玉玲瓏》
等等賣弄本土化素材（由於未必是在劇情上創作，我謹以「素材」而不以「題
材」稱之）的電影為大宗。當然這些電影搞得許多影迷天怒人怨，不過抱怨一
件事情時，我們可以進一步思考：到底我們討厭的是什麼？我們想抱怨的是什
麼？

很多人直接把《大尾鱸鰻》這種爛片連結上「本土化」，就順便把「本土化」
這個取向直接一竿子打翻了。當然要這樣意氣用事地批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這樣意氣用事往往讓自己的視野被蒙蔽，而看不到更細緻的問題。

我個人認為，本土化不是問題，甚至任何國家任何土地上的本土化藝術創作都
是值得鼓勵的，它們一方面讓各個小地方的文化能夠發聲能夠傳承更能夠精益
求精，另一方面也讓世界觀眾能夠看到更多世界角落的多樣文化甚至引起聯想
與反思。

有問題的，是把「本土化」當成一個純賺錢而無具體內容的符號，靠著片片斷
斷的台語髒話來引人發笑樂不可支，當然這種直接淺薄的引人發笑也有其價值
，畢竟庸庸碌碌人們苦悶的生活中每到過年看個賀歲片輕鬆一下，也是支持他
們繼續日復一日辛苦生活的「小確幸」。

不過，我認為容忍這樣只有表面符號與廉價笑點、卻沒有具體主題與故事引人
聯想與思考的電影，恐怕不太值得。許多人會拿好萊塢的滿篇髒話片如《全家
就是米家》或《熊麻吉》等來比較，來論述台灣的《大尾鱸鰻》等滿篇髒話片
並沒有什麼稀奇，但關鍵是劇情主題與內容，且瞧《熊麻吉》所呈現的長不大
少年之耽溺、成長與割捨，還有《全家就是米家》所呈現的不需血緣、不需情
投意合、只要同在一艘船上共同面對一切就是最親密的一家人之主題，各個都
有劇情上的超越，也都在搞笑之餘引人對日常生活玩味思考。

畢竟我沒有認真看過《大尾鱸鰻》、《鐵獅玉玲瓏》、《總鋪師》這些國片，
我也不知道它們是否有什麼可以引人聯想思考的主題，我只能希望它們有。我
倒是認真看過魏德聖的《海角七號》，一樣是部髒話連連的電影，但它有拍出
台灣人的歷史心結、有拍出台灣人日常生活習慣的摩擦衝突、也有呈現這種表
面摩擦衝突之下其實可以互相理解互相體諒的大愛與超越。因此《海角七號》
儘管是部髒話連連、限於預算而在許多細節粗製濫造的電影，我仍然非常尊敬
它，因為它在眩目的台灣本土表面下，有其真實內容，而且是與台灣本土非常
切題的真實內容。


3. 國片與電影的「深度」問題

電影，也許在法國人剛剛發明時只是個單純笑一笑的休閒娛樂（在法國 19 世
紀末工業化的時代裡，也是庸庸碌碌辛苦勞工們能夠歡笑一下再出發的再生產）
，但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電影早已發展出非常精緻有深度也能雅俗共賞的藝術
形式。要說《大尾鱸鰻》這種電影可以讓辛苦一輩子也沒能享福的長輩們能夠
享受一點「小確幸」的娛樂與歡笑，絕對有其神聖的價值，並不輸給法國 19
世紀末電影剛剛發明時對廣大苦悶勞工的價值。

不過同時，我也希望電影能夠一步步慢慢超越昨日，觀影的人們也能一步步超
越昨日的眼界，長輩們也許這一輩子辛苦工作都沒機會見識到電影藝術進而思
考，但若長輩們在晚年能夠開一扇窗也會是他們的終身成長；而我們這一代具
有豐厚教育與文化資本的年輕人，更是值得繼續探索電影更多的可能，如果只
讓自己停留在「電影就只是輕鬆一下」「電影就是什麼都別想看看聲光刺激」
，那似乎有點可惜。

當然，這一代的年輕人工作狀況恐怕還比上一代更差更苦悶，因此如果有許多
年輕人看電影只為了放鬆心情、只為了紓解壓力，仍然值得理解也值得尊敬，
不過如果心有餘力，電影可以遠遠超出這個層次，一直都有我們想像之外的一
片新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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