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下一站幸福(對白與情節、借物喻事手法) - 臺劇

(承上篇：劇本架構、人物性格)


在討論本文主題之前，我想要先讚美【下站】的片頭曲在台灣連續劇史上寫下了
嶄新的一頁：片頭曲不再只是千篇一律的畫面剪接在一起，讓觀眾一邊聽歌的同時還
能先去個洗手間、到冰箱裡拿出點心來再好整以暇的坐到電視機前準備戲開演；【下
站】的片頭曲已經變成了每一站的重要序曲，觀眾從開播時間到的那一秒開始就必須
全神貫注的盯著電視，因為它既是上個星期的劇情提要，也是將劇情推展到新的一集
的過場。我相當欣賞這樣的改革，導演GJ！

接下來進入正題─

三、對白與情節

　　對白是角色說的話，情節是角色遇到事件之後的反應過程，雖然兩者不盡相同，
但礙於篇幅我決定兩者一起討論。

　　首先來定義「情節」二字。前面一篇講到劇本架構和人物性格，情節以劇本架構
為基礎，情節用來凸顯人物性格，【下站】的情節並不令人陌生：男女主角第一次見
面之後互相討厭進而漸漸喜歡上彼此、女主角被繼父性騷擾、男主角失憶、女主角未
婚懷孕等等，這樣的素材在很多戲劇中都看得到。【下站】的情節說穿了，既不驚世
駭俗也不新鮮有趣，吸引觀眾看下去的原因是【下站】角色在面對戲劇事件時產生的
想法、處理事件的手段還有講出來的話(不論是內心真的是這樣想，還是是謊言)，每
個角色都不盡相同，各有各自清楚的立場，彼此之間因為不同而產生了撞擊與拉扯，
觀眾也知道每個人的立場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在對角色產生認同感的時候不會有障礙。

舉例來說，當主要角色們知道光晞得腦瘤之後，光晞先推開慕橙後來才決定要抓
住慕橙，慕橙先不肯離開光晞但後來決定放手，兩個人的立場先後互換，產生衝突；
方董事長要慕橙離開好讓光晞接受何董的質子治療，小林律師反對方董事長對光晞隱
瞞真相，而以茜在欺騙與坦承之間搖擺，三人的決定也經歷了互相角力的過程。當這
些人和其他我沒寫出來的角色立場都牽扯在一起、做這不對做那也不好的時候，戲自
然好看，因為觀眾都會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角色會怎麼做。一個電視觀
眾耳熟能詳的故事情節，卻依然能創造高收視率，與其說是故事情節吸引人，事實上
是編劇群將角色寫得相當好。

至於對白部分，【下站】的人物之所以個性鮮明，其中一個因素取決於對白。每
個人有每個人的特性，講的話本就不盡相同，但是因為編劇群是同一個團隊，出場人
物多的時候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會把不同角色的台詞寫得太相近，反而像是同一個人說
的話。當然，演員在講對白的時候也會有自己的詮釋，會根據角色的狀態而做一些潤
飾。【下站】每個角色的對白都很有自己的特色。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下站】對白的說教意味和其他我看過的許多戲劇相比，算
是處理的最不落痕跡的，相當令人激賞。我記得當初看【敗犬女王】時差點活生生被
一段對白嚇死的經驗：北極熊在與鱉女訂婚後，吳晶晶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
對北極熊說了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話 (關於女人特性的，因為太嚇人了我已經忘記怎麼
說的XD) 情節不合理、人物個性不合理，說的詞又太白了，是相當不好的戲劇對白。
(當然【敗犬】還是有很多相當經典的台詞，但是吳晶晶那段實在太恐怖了)

【下站】的對白之所以寫得好是因為編劇們不讓角色直接把心中所思所想的一切說
出來，而讓觀眾一直去咀嚼角色說那些對白的意思是什麼。例如，我們幾乎沒聽過慕
橙對光晞說過幾次「我愛你」，卻都能明白慕橙是真的愛光晞的，因為她的行動、反
應甚至是那些欺瞞光晞的謊言，出發點都來自她對光晞的愛。當光晞在海灘 Villa餐
廳問慕橙「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時」，值得注意的是慕橙的回答是「有」，而非「我
當然愛你」；就字面上而言，慕橙若回答「我當然愛你」似乎來得比「有」更有力道，
但其實那個簡短的「有」更符合慕橙從來不為自己辯解的角色性格，我相信安以軒處
理這個只有一個字的台詞時，心裡面想的一定是：「廢話！笨蛋光晞我當然愛你！」
不過這些詞並沒有講出來的必要，只講一個「有」字反而更有味道。

「愛」不一定要說出口；那些常常把「愛」掛在嘴邊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另外提一下一個情節：光晞和慕橙第一次的接吻，被光晞偷偷用手機拍下來；光
晞和慕橙破鏡重圓在禮堂接吻，光晞再次拿起手機拍下照片來要傳給「綁匪們」看。
同樣的動作，背後意義和故事氛圍卻已是大異其趣。結尾那次的自拍動作，呼應了戲
一開始的自拍動作，使得開始時的自拍變得更有意義，而不只是表達光晞最初的幼稚
而已，因為我們藉由結尾的自拍看到了光晞的成長。

四、借物喻事手法

　　文章寫到這裡，我要來大書特書我對【下站】最為欣賞的部分了。

　　我所謂的借物喻事，其實和上段提到的對白有些關連，就是許多話不直接講，而
是轉個彎、換個角度來談論。【下站】有兩個用得很棒的譬喻，在此列舉討論。

1)小鳥「小樂」：六年前慕橙救起來的一隻受傷小鳥，牠扮演的角色不僅僅是一隻
小鳥，牠更是慕橙和光晞兩人愛情關係之間的寫照，放大一點來看的話，也很像
人世間千百年來很多relationships 會碰到的各種解讀角度。第一步是被慕橙救
了的小鳥 (並給牠取名小樂) ，如同被光晞拯救的慕橙；慕橙面對愛情的到來感
到害怕於是退縮，她決定不顧受傷的小樂，因為一時的同情只會讓被拯救者更加
痛苦，因為身為拯救者的光晞/慕橙永遠不可能變成被救者慕橙/小樂的家人 (這
個看法慕橙在六年後又提起了一次，對象換成了兒子小樂) ；然而光晞卻說「一
旦插手了，就不可能不管」，懇求慕橙不要拒他於千里之外。直到最後慕橙為了
讓光晞能夠動手術而選擇離開，在搬家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打翻了鳥籠，翅膀已經
復原的小樂掙脫了束縛振翅高飛，慕橙傻傻的看著小樂離開，慢慢的說「你想不
放手都不行」；她和小鳥是如此，光晞和她也是如此

Sometimes you just have to let go.

這一整段小鳥的故事到此算是一個段落，光晞和慕橙的愛情也來到了終點。和之
前不同的是，每當慕橙對小鳥做了些什麼時，光晞便會有回應，然而小鳥的離開
並沒有給光晞發表意見的空間 (因為他根本沒時間發表意見，女朋友都要拋棄自
己了誰還有那個美國時間管小鳥是不是溜了) ，小鳥的故事來到這裡並不算是一
個完結，因為我們沒有看到男主角對此的立場表態。按照以前可怕的台灣編劇手
法，通常到這裡男主角會有極大可能再拿小鳥小樂的故事來打動女主角，懇求她
不要離開，我很慶幸【下站】的編劇們沒有這樣做，要不然實在是矯情到噁心。

可是我們知道故事並沒有結束，因為六年之後，慕橙的兒子就叫小樂。小鳥小樂
變成了兒子小樂，不變的是光晞與慕橙之間，救與被救的矛盾。

2)人魚公主：這個童話故事的意象用的太棒了！六年過後，當小兒科醫生以茜在病
童前面朗讀人魚公主的故事，所唸的段落正是人魚公主救了王子以後躲了起來，
一個人類公主跑來救王子，結果王子醒來的第一眼看到人類公主，便以為拯救他
的是人類公主而非人魚公主。這段話從以茜口中說出別有深意，不得不說編劇實
在太有巧思。

人魚公主的故事第二次被提起是六年後，梁慕橙要講睡前故事給小樂聽，有人魚
公主、白雪公主和睡美人，然後她問兒子覺得自己像哪個公主；劇情來到這裡，
之前有接到人魚公主梗的細心觀眾便會預期小樂會說「人魚公主」，結果兒子卻
說「我覺得你長得比較像費歐娜 (動畫史瑞克裡面醜醜肥肥又綠的跟青苔一樣的
公主) 」，聽到這個答案，觀眾忍不住就會跟慕橙一樣被小樂無厘頭又欠揍的答
案逗笑了。小樂說出這個答案，遠比他說出「人魚公主」來的更令人驚喜。

值得注意的是，我認為費歐娜公主不是純粹為了逗樂觀眾而寫下的安排，如果大
家對史瑞克系列動畫了解的話就會知道，費歐娜公主在第二集時寧願丈夫保持妖
怪原樣，而不是逼他和自己一起恢復人形，這才是成熟、成全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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