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蘇Tiramisu - 同志

來交作業了，提拉米蘇黃連口味（誤）
提拉米蘇在義大利文中還有”帶我走”的意思，但對我來說，這種甜點上面還有一層苦澀、每每讓我先嗆個半死的生可可粉
主題曲請搭配”蘇打綠--無言歌”　 www.youtube.com/watch?v=gnuv09_NC7E?
最後這篇文，獻給掙扎迷失但仍堅持的妳，願我們生之年永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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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鐘響徹房間，方思瑤在被窩裡摸索著將鬧鈴按掉，這是今晨的第三遍。她過去向來喜愛早晨的氛圍，總是迫不及待呼吸破曉的第一口空氣，一切嶄新並充滿無限的可能，早晨的溫光像是種祝福，保佑她每一天的開始。方思瑤這輩子還從未如此賴在床上不願醒來，而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將近一個禮拜。

　　睡夢裡的黑暗看起來是這麼安全，在那片迷濛渾沌裡，她的愛人、她們的孩子被包圍在她所想帶給他們的世界，暖暖的、柔柔的，沒有惡意、沒有傷害，沒有分離也沒有遺憾，她們的家庭，很安全。

　　她閉眼在寂靜中傾聽，玄關大門成了她新的鬧鈴。她在現實裡規避，逃避自己的情緒也逃避自己的無能為力，諸多不遂人願；那些她擁有的美好，她奮戰的理由，在現實中是那麼薄弱，漸漸她在夢境中偷偷享受安寧，卻愈發膽怯於面對她曾相信的承諾，怯於面對與她共同承諾的妻子。

　　她的美好想望並不能存在於現實之中。方思瑤睜開眼，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又在曉婷的那一側床邊甦醒，日復一日，與她的殘影溫存；在枕頭上用力蹭了蹭熟悉的味道，才捨不得的起身。梳洗後她走進飯廳，餐桌上是曉婷為她準備好的早餐，似乎早料到她不想獨自在家吃飯，已用餐盒與保溫杯裝袋，早餐旁有字條，上方壓著一把折疊傘。

　　持續陰雨，保重身體，莫要逞強。今晚參加朋友的宴會邀約，會晚點回來，記得早些休息。愛妳，婷。

　　我也愛妳。這些她們細微的貼心習慣與愛語，方思瑤無聲在口裡反覆咀嚼，頓時心中空空蕩蕩，彷彿這間房子，從她出門後就什麼也不剩。她帶上大門，將誰也聽不見的愛留給滿室迴盪直至消散。

　　阿嬤今天可以出院了，她想，此時此刻的曉婷應該也與她同在一個地方。方思瑤報告完畢自科室會議的講台走下，心中浮現的不是稍後同事的刁難暗諷，也不是柯展裕一夥小人得志的嘴臉。那些樂見她從方院長、方主任變成毫無頭銜方醫師，甚至希望她丟掉醫師執照的人，那些這陣子總在公事上找她麻煩又在私事上對她指指點點的人，她雖挫折卻也不放在心上，因為她的心上好像裝不下其他什麼東西了。她唯一想的只是暗問自己，什麼時候連與曉婷相處也變成奢求？她為什麼如此思念明明每夜都安睡在身邊的人？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與江曉婷相遇、相知相守，經歷許許多多難關以及苦難的方思瑤，過去從來沒有真正放棄與她並肩對抗，因為有彼此在身旁，她們便擁有對抗全世界的力量，她們便成了銅牆鐵壁，拚死也能守住她與她們的家。

　　結束會議後，方思瑤有些頭痛地揉揉眉心，她打起精神準備應付接下來同事們的質疑猜忌，還有之後檢調單位一次又一次的偵訊。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工作上因為她們的感情而受到處分，曉婷陪在低落的自己身邊時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甚至是她當時的表情；她們所渴望平凡的愛情，總要付出極大代價去實現。

　　而方思瑤差一點就再也沒資格站在她妻子的身邊，卻是江曉婷的選擇；她是如此的了解她的妻子，了解到自己都不願相信、卻早就知道她會做出那樣的選擇。畢竟人命關天，畢竟是曉婷喜愛的阿嬤，總是站在她們這邊、替她們說話的阿嬤。方思瑤是真的能明白曉婷簽下結婚同意書時不帶感情的冷漠，也明白她認為可以再次從鐘偉哲身邊脫身的僥倖心情。但曉婷沒想過，如果不真如預期順利呢？那她方思瑤要怎麼讓江曉婷再次自由？要怎麼保護她不受到傷害？

　　阿嬤已經出院了。會議完畢後走到熟悉的病房外，護理師熱心地提醒，但她還是走進那間病房，楞楞看著空蕩蕩的病床。在理智上，方思瑤對自己說，就這樣吧，鐘偉哲沒有與曉婷結成婚，這件事到此結束，也是個好的結局；但情感上，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鬱卻久久不能散去，以至於她還未能用往常的態度對待曉婷，而她相信曉婷亦是如此。

　　她應該要發一場脾氣，應該要斥責曉婷怎麼可以什麼也不對自己說清楚，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那紙證書不能代表什麼但卻能把她想要給她的全世界給粉碎，她是那麼努力想要彌補這些形式上的不足，卻終不敵一張紙。是因為她們的愛情不具法律效力，所以可以使用這種手段達成目的？那麼她們的關係是什麼？一種投射、一種依戀？一種家家酒的角色扮演？若她讓她的配偶欄填上別人的名字，這難道就不算是一種背叛？最可笑的是這整件事情裡，她只是個外人，所以她是不是只能選擇沉默？

　　心中縱有癥結，但因為懂她，因為愛她，所以方思瑤不忍，連自己這種突然出現的心思也不忍心細想，寧可選擇無視。理智上的認同與情感上的潔癖日夜糾纏，到最後也只能總歸，是自己太過無能軟弱。

　　只是相愛，卻有萬般阻礙；明明相愛，卻總互相傷害。她不是憑著一股衝動就在雨夜牽起她的手，她是真的只想要和她度過一生，為她肩負風雨；但她真的好累，與鐘偉哲對抗的時候、被眾人惡意諷刺甚至攻擊的時候、受到曉婷父母反對的時候、幾乎生死離別的時候，方思瑤都沒有同此時這般疲倦過；這種疲憊是與憤怒悲傷完全相反的情緒，一點一滴帶走她的信念，蠶食她對她們未來的信賴。　　她的刻意迴避，也一定傷害了曉婷，思及此，她就感到滿滿的抱歉。

　　例行性的巡房結束，方思瑤回到辦公室時看見莊強森打扮隆重地佇立在門口，她有些驚訝，然後突然想起自己與他早就約好要參加一位醫界前輩，同時也是他們的大老師的慶生派對；幸好她平時都有留一套正式服裝在醫院，她向莊醫師致歉，匆匆忙忙進去換好服裝，如此失禮的事情，莊強森也只是露出寬慰的笑容，反而安撫思瑤的情緒。

　　他們在車上沒有多說話，任憑沉默蔓延。自己違法手術的事情，又或是股份讓渡的事情，莊強森身為她的老師，對於她如此莽撞的作法也定有微詞吧，是自己這不肖學生將他請回國內，不但無助於老師最熱衷的醫學研究，還害他一頭栽進這些紛紛擾擾，帶給他許許多多的麻煩與危險；甚至，他的這份感情，方思瑤無以為報，他也未曾改變付出。

　　「思瑤，」他的聲音突然打破寧靜讓她回神，她看向在駕駛座的他，而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忘了跟妳說，大老師他要求這場派對是攜伴參加。」

　　方思瑤愣了愣，然後脫口而出：「但是曉婷她晚上有事情，我沒辦法再讓她趕過來……」

　　「思瑤，並不是需要真的帶伴侶參加，我只是先告知而已，妳知道的，就像我們以前在國外的派對那樣，」莊強森苦笑，他沒料到思瑤會是這種反應，但似乎又很符合她耿直的個性。他稍作停頓繼續說：「這些天來，妳也辛苦了，就當作回到美國，好好放鬆，其他的事情也別多想了。」

　　得知自己與曉婷的關係後，他仍然保持一貫的風度，方思瑤看著認真駕駛的莊強森，她的老師成熟又帶有一絲靦腆，溫和寬厚也幽默風趣，實在是一位非常值得託付的男性，所有她理想的條件都能在他身上看到具體。車子在停車場停妥，她歛起自己的目光，不再多想。

　　大老師的派對設在郊區一座私人宅第，沒有奢華的排場正如主人樸實，偌大的宅子在夜裏透出暈黃柔光，老師與師母雖身為派對主人，卻並立在玄關外的前梯接待客人，老師與客人寒暄交際時，師母在一旁盈盈笑意，目光不時穿梭於大廳內與自己丈夫的身上；老師的手無意識摟著師母，也不時帶些話題讓師母發表意見。在這裡，他們不是德高望重的醫界前輩，也不是良好出身的門戶家族，他們依偎著彼此，與每一對老夫老妻無異。

　　方思瑤開始想，這就是理想夫妻的樣子。互相扶持、兒女環繞，受到眾人的支持祝福，擁有光明燦爛的人生，沐浴在人群中的坦坦蕩蕩。

　　果不其然，大老師對於最喜愛的後輩莊強森與方思瑤的一同前來，抱持著高度的興趣，他調皮地向莊強森擠眉弄眼使眼色，方思瑤只能尷尬地笑而不語。不堪長輩明示暗示的言語，也不忍拂了長輩好意，他們這對師徒只好硬著頭皮答應大老師，稍後在大廳與老師、師母一起開舞。

　　莊強森紳士地托起她的手，緩緩帶著她走進大廳的舞池，他們站定，在音樂尚未開始的前一秒，方思瑤聽見他輕聲地說：「我一直都很嚮往，」她聞聲仰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那是一對夫妻最美好的樣子。」他的喃喃自語像是嘆息，方思瑤沒有回應，因為她也停頓著，想著同樣一件事情。

　　然後音樂悄悄開始，他們踏起熟練的舞步，是大老師偏愛的英式華爾滋，他們在花步裡擺盪、旋轉，流暢且熟悉，神經舒緩的方思瑤甚至有種錯覺，有種久違的安心。

　　當江曉婷與孫建廷在牆邊長桌旁有一搭沒一搭閒聊時，正巧就見到了這一幕。她起先只是注意到有一對舞伴不同於周圍的跌跌撞撞，獨自沉浸在柔美的旋律裡，隨著樂曲的節奏，自在穿梭於眾人之間，男方溫柔的領舞總保護著女方，而女方放心的將身後交付於男方，他們不像在跳舞，而是在談場戀愛。

　　她不經看得癡了，然後一個大幅度的擺盪旋身，她從人群中，乍見方思瑤久違的笑臉。她的思瑤，原來是如此擅於跳舞，跳起舞來如此優雅，她從來不知道。跳舞、談話，還有那種……笑容，幾乎完全貼近彼此的……

　　「曉婷！」發現身旁女子毫無反應，孫建廷皺起眉頭站在她前方，正巧擋住了她的視線；她感覺自己晃了晃，如夢初醒，一種情緒緩慢流竄，讓血液為之凍結又為之沸騰。

　　「曉婷，來嘗嘗這提拉米蘇，應該是妳也喜歡的那種口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他說了什麼，她根本無法注意細聽；雖然被擋住了畫面，她好像能聽到思瑤與舞伴細碎的耳語，還有她親暱的笑聲，那是江曉婷這一周以來，夢寐以求的東西。

　　一周前，她怎麼會昏了頭答應簽下那張證書？江曉婷的指尖已深深刺入手心，那疼痛卻不及心臟傳來的萬分之一。那個在思瑤身邊的位置是她的！她是她江曉婷的！他們只是跳著舞，托住她腰間的手在她眼裡卻如同犯罪。思瑤的身邊怎麼能依偎著其他的人，而她江曉婷又怎麼能讓她被其他人擁在懷中──

　　是了，是了，只是一支舞就讓她這般疼痛，那時的思瑤，疼痛定是她的千萬倍。她閉上眼突然笑了出來，腦中反覆著思瑤平和的笑容，無憂無慮、無須擔心受怕的笑容；她們要的不過就是這麼簡單，卻只能從別人的身上投射。方思瑤與江曉婷，這是她第一次自問，是對是錯？

　　她睜眼，目光清明，她將孫建廷手上的提拉米蘇退還給他，「喜歡提拉米蘇的人，從來不是我。」她的笑容愈發燦爛，炫目得讓退至身側的孫建廷不禁呆愣。

　　而他並不是唯一見到這抹笑容的人。第一支舞的尾聲，方思瑤踩了莊強森兩次，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什麼。意外地在舞間發現曉婷，當再次旋轉到那個方向時，卻是孫建廷將她阻擋；下一次的旋轉只能匆匆一瞥，卻見到曉婷笑得如此動容，她本來是愁眉苦臉的，他逗她笑了；在她用憂傷把自己包覆的時候，他讓愧疚卻總是用笑容掩飾的她真正笑了。讓曉婷笑的卻不是她，怎麼能不是她方思瑤？

　　曉婷如此美好，聰穎貼心，青春又光采動人，有多少人想採擷，有多少人為她一笑就如沐春光，她早不該自欺欺人。自己與孫建廷雖未曾深交，但他三番兩次幫助曉婷，經由她側面了解，似是良人。

　　第二支舞開始前，方思瑤藉故退出。一股強大的情緒支配著她，混雜著悲傷與自卑，她的身體發熱並顫抖，恨不得立刻奔向曉婷身邊，卻又恨不得再不見方才她對他露出笑容的那般光景。她六神無主沿著牆邊移動，經過大廳旁一扇側門時突然肩膀一沉，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沿著側廊拖入旁廳。

　　她被用力抵在邊間的門上，昏暗中她只來得及見到一雙泛紅的眼，熱烈的吻便奪走還來不及的呼救。方思瑤原是該奮力拒絕，但身體上的接觸讓她明白，這個激動瘋狂的人是誰；於是她順從，她回應了這個毫無技巧、彷彿烙印的吻。帶著鹹味的吻像是在啼泣，像是在宣示，她用盡全部激狂確定，深怕眼前的人消失不見。

　　「妳不能和他跳舞！」佔有慾的憤怒四處流洩，聲音從咬緊的牙關發出，江曉婷猛然分開，但眼神死死鎖住方思瑤的臉，狂躁仍未散去；映在她眼中的方思瑤卻也沒好去哪裡，那總是好脾氣的眼睛與溫順的表情，此刻像是野獸，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江曉婷。

　　思瑤滿是皺褶的禮服還有被蹂躪的唇彩，思瑤眼中只有她的樣子，江曉婷意外地滿足，「思瑤，」她開口還帶著喘息，「我從來沒見過妳露出這樣的表情，妳這是想要吃掉我嗎？」

　　方思瑤沒有回應，她透過曉婷的雙眼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這場愛情，讓她看見了另一個從未發現的自我；她不知道她居然還能如此不理智、如此奮不顧身的愛著，她的愛情，從來是渴望平靜安逸，但當她面對著理想的男性，她的注意力卻遠不如曉婷對他人一顰一笑。她不知道怎麼自己就成了這樣。

　　她盯著眼前與她同樣狼狽的人，她唯一的妻子，「江曉婷，」她一字一句鏗鏘，「如果那一天妳真的簽了下去，我會讓他永遠躺在病床上。」然後她覆身再度吻向她，用說的不足以明白，她要用一切證明她為了誰而再也不是自己所認識的自己。只為了告訴她，她在這裡，她只在乎她，只有她。

　　妳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什麼也不再重要，那些所謂理想的對象，一直渴望的人生，甚至是自己──

　　無論是出現了什麼更好的選擇、更好的生活方式，若選項裡有她，其他所謂「更好」，皆毫無意義。

　　帶我走，不要放手。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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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了，我的心也放下了，歪人設什麼的……（望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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