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43） - 同志

雖然走進房間前，曉婷已經安撫般地再三勸我別擔心，

但滿心憂慮的我此刻還是坐在客廳裡，全神貫注地觀察房中的動靜。


爸苦笑地看著我，用無奈的語氣說：


「思瑤，妳究竟是無法相信妳母親，還是對江小姐她沒信心？」


「抱歉，爸，但我真的很怕媽又會跟曉婷起衝突....」


「也是啦，扣掉程人鳳的話，江曉婷這回還真是生平頭一遭的見婆婆，

　妳的確是該替她好好擔心一下才對。」


「鍾偉哲，我已經夠緊張了，你少說幾句廢話會死嗎？」


偉哲舉起僅剩的右手，做出了拉上拉鏈的動作。


「我安靜，我閉嘴，這樣可以了吧？」


爸不悅地瞪了偉哲一眼，接著委婉地對我說：


「思瑤，妳該相信江小姐的。」


「爸，我一直都徹底信任著曉婷。」


「這是她所必須面對的考驗，妳是無法插手的。」




「我知道....爸，但在必要的時候，我還是得出面保護她....」


一陣突如其來的開門聲響後，曉婷端著餐盤輕輕走了出來。

我凝視著她明顯哭過的雙眼，擔心而不捨地問：


「曉婷，妳還好嗎？」


曉婷垂下了頭，用低啞無力的聲音說：


「伯母只吃了半碗粥而已，我去洗碗盤，妳先進去陪陪她。」


「媽有沒有又為難妳什麼？」




「思瑤，伯母整個晚上都沒見到妳，妳就先去陪陪她吧。」


「曉婷....」


曉婷抬起疲憊的臉龐，用滿含悲傷的雙眼望進了我的瞳孔，

隨即再度低下頭，以懇求般的聲音輕輕說：


「拜託妳。」


說完這句話後，曉婷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廚房，

接著用力打開水龍頭，試圖讓嘩然的水聲掩蓋自己難以克制的嗚咽。





在難受的沉默中凝視曉婷背影許久後，

我輕輕地走進爸和媽的寢室，在床沿坐了下來。


「媽，妳還好嗎？腰還痛不痛？」


「好些了，不過就是一點小傷而已，休息幾天就沒事了，思瑤，別那麼擔心....」


「媽，妳已經有點歲數了，任何病痛都是馬虎不得的。」


媽微笑地望著我，接著安撫般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放心吧，媽還懂得怎麼照顧自己的身體。」



「媽....」


溫柔撫摸我的臉龐後，媽輕聲地說：


「妳在擔心曉婷吧？」


我握緊了媽的手，難為情地垂下了頭。


媽疼憐地望著我，用安慰般的語氣輕聲說：


「媽沒有故意為難曉婷什麼，我只是希望....她能好好處理自己和家人的問題。」


「媽，曉婷她為了我，已經和自己的親生父母....」



「斷絕關係了，是嗎？」


「妳知道了嗎....」


「用她臉上的....那道傷口吧....」


我沈默而悲傷地點了點頭。


媽低下了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太傻了....」


「媽，為什麼突然提起了曉婷的家人？」





低頭思索良久後，媽微微地喟嘆了一聲，用柔和的聲音說：


「思瑤，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後，媽感覺得出來....

　曉婷確實是個善良溫柔的孩子，也的確是全心全意地在愛著妳。」


「媽，曉婷和我都是毫不保留地付出一切來深愛著彼此，

　我們真的很希望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能獲得妳和爸的見證和祝福。」


「但是為了和妳在一起，她竟然連一點退路都不留給自己，

　甚至還因此與親生父母斷絕了關係....思瑤，這難道是妳所想見到的嗎？」






我黯然地垂下頭，囈語般地輕輕說。


「我不希望，我一點也不希望....」


「愛情或許是兩人之間的關係，但婚姻卻是兩個家庭之間的聯繫。

　靠著捨棄其中一方的原生家庭，才換得兩人結合的婚姻，是難以幸福長久的。」


「媽，我知道，我會繼續努力撫平曉婷的不安，也會陪伴她一起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

　身為她的妻子....我不但會盡全力地讓她幸福快樂，

　也會盡力地讓她的生命不留下任何遺憾....」





「思瑤，媽的要求不只是為了曉婷，更是為了妳的幸福所著想。

　媽不希望妳因為這件事情而一直自責著，不希望妳被配偶的親生父母繼續地憎恨，

　更希望妳的第二次婚姻能夠真正地快樂圓滿，白頭偕老，

　最後幸福地和妳選擇的人共同走完這一生。」


「我明白，媽，妳的苦心我都明白....」


再次深深嘆息後，媽用帶著哽咽的溫柔聲音說：


「雖然媽一時還是很難忘懷....她的父母對妳所做過的....殘忍凌虐....

　但如果曉婷願意的話，爸和媽....會將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來對待....」






一陣難以克制的嗚咽聲後，我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媽，

任性地讓自己滾燙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打濕她的肩頭。



「謝謝妳....媽....謝謝妳，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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