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背山－從床戲看愛情 - 李安

床戲不一定在床上，就本片來講，還可能在帳棚或車上。

啊！對不起，我不想一開始就搞笑的。

請原諒我。


以下進入正題。以下進入正題。以下進入正題。以下進入正題。以下進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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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床戲就在帳棚內，是艾尼斯跟傑克的第一次。

傑克能把手伸那麼長去拉艾尼斯的，說他睡著或半夢半醒，我是絕不信的。他沒
有在艾尼斯一躺下的時候就這麼做，而是等了一段時間；如果艾尼斯沒醒的話，
他可以靜靜享受難得的溫存，萬一醒了，傑克應該是抱持著「賭了」的想法吧，
走一步算一步。

艾尼斯的手觸碰到傑克的欲望中心，小說裡寫，「像被火燙著一樣」，一下子驚
醒了。艾尼斯不僅醒了，還迅速地從被窩裡爬起來，防備地與傑克對峙，就像要
打起來似的火爆。艾尼斯清楚傑克對自己是有反應的，那麼他自己呢？其實他問
傑克「What're you doin'」，何嘗不是在問自己？我想那時候艾尼斯的身體其實
也跟傑克一樣燃燒起來了吧！

傑克開始脫衣服，艾尼斯很快決定跟進。這裡的重點是，不僅傑克願意，艾尼斯
本身也是願意發生關係的，甚至還從傑克那裡，搶來了主導地位。從這場戲來觀
察兩人以後的相處，其實可以很清楚看到，拋出難題的通常是傑克，可決定怎麼
做的，是艾尼斯。在此時，傑克展現了慾望，讓艾尼斯選擇是否該發生關係；後
來在汽車旅館，傑克問艾尼斯兩個人該怎麼辦，艾尼斯選擇不怎麼辦；最後湖邊
見面，傑克抱怨八月不能相聚，艾尼斯仍是立場堅定地選擇離開。

第一次做愛，對立而後激烈，彼此的眼神裡都充滿了想立即佔有對方的火花，那
是如此赤裸，毫無遮掩。這一刻，他們拋開一切，完全被原始的渴望馴服。



第二場床戲還是在帳棚裡，是艾尼斯與傑克的關係能延續的關鍵。

第一次做愛，對艾尼斯來說是太大的「躍進」；不僅是背叛了艾瑪，甚至是跟一
個同性有了最私密的親近。其實在第一次做愛的那天清晨，艾尼斯遲疑的那個表
情，已經清楚說明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傑克，於是他離開帳棚，逃得一時是一時。

醒來的傑克，甚至等不到艾尼斯最簡單的親近，沒有親吻，沒有擁抱，沒有任何
肢體接觸。影片裡他們一直存在著距離，艾尼斯牽著馬，艾尼斯說著話，不管說
什麼做什麼都有隔閡，甚至眼神也碰不到一塊兒。有誰面臨這樣的境地還不難受
的？可是傑克還能勉強自己，面對艾尼斯的背影微微地咧開嘴角說「See you for
supper」，還可以順著艾尼斯的心意回答說「Me neither」。

如果艾尼斯沒有再進帳棚來，這段關係真的會就這樣結束吧。在帳棚裡的傑克，
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在那迷濛的眼神裡，可以見到他的渴望，他的受傷。傑克傾
耳聆聽著帳棚外頭艾尼斯的動靜，專注地看著艾尼斯接近的身影。那一瞬間，傑
克用盡力氣，企盼著艾尼斯向他而來，而幸好，主聽見了他的乞求。

艾尼斯踏進帳蓬，傑克沒有表現出怨懟，只是又愛又憐地呵護著懷裡的情人。男
人不是不懂溫柔，若真想對一個人好，恐怕就算是玫瑰也會收起尖刺的吧。看著
艾尼斯都這樣獻上自己了，傑克還不感動死嗎！負面的情緒早就被拋開，在這個
開心得要命的時刻，傑克更是小心翼翼地接近著艾尼斯，擁抱著，親吻著，就怕
他又想走了。

跟第一次劍拔弩張的場景相比，這次真是柔情蜜意到不行。兩人先是試探地親近
著，然後確定了下來。我們見到的是比慾望更深沈的東西，因為如果只是慾望，
根本不需要試探些什麼，更不需要確定些什麼。艾尼斯不像第一次那麼衝動了，
傑克明白他的掙扎，於是主動覆上他的身體。傑克的舉措堅定卻不激烈，但反而
是這樣，讓這場性愛更顯得浪漫動人且有層次；原來，兩情相悅，真的可以不分
性別。



接下來這場，總算真的在床上了（笑）。艾尼斯撫上了妻子艾瑪的乳房，順勢把
她壓倒在床鋪。不像斷背山上那樣無憂無慮，艾尼斯與艾瑪的魚水之歡裡，還加
了一些現實壓力的佐料。不過在我看來，艾尼斯看艾瑪的眼神，還有那句「This
ain't too lonely, now, is it」的低喃，其實還是有所謂丈夫對妻子正常的慾
望的。

至於為什麼也對艾瑪用背後位，我真的相信是因為艾尼斯想著傑克的緣故。在這
麼私密的時刻，怎麼可能不想起心底最愛的那個人呢？明明是一樣的給予與接受，
明明對她也不是無動於衷，但眼前的這個人，不可能代替他，艾尼斯也從沒想過
可以代替他。或許，就是在這樣的思念與痛苦之下，讓這份禁忌的愛戀更加牢不
可破了。



傑克也試著有自己的女人，羅琳，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美麗且自信的女孩，就這
樣闖進了他的生命。就算在車裡與羅琳打得火熱的時刻，我從傑克的眼睛裡，卻
只看到平靜。是的，平靜，在這樣激情的時刻還是保持著平靜，真是不可思議。

對照傑克看著艾尼斯的眼神，更是千差萬別，那眼睛裡饑渴的、深情的火燄，幾
乎要把周圍一切燃盡。如果羅琳這時候看仔細一些，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她的美貌，她的熱情，在傑克深似潭水的眼神裡，激不起一點漣漪。我已經可以
想見，傑克帶給她的，注定會是傷害。



後面的這幾場都是沉重的。

先看傑克與艾尼斯，按照他們在艾尼斯家門口重逢的情不自禁來猜想，在汽車旅
館裡，肯定是十分激烈的交集！不過我們沒有看見什麼，影片直接跳到做完以後
的時間。而這裡最殘酷的是，重逢的喜悅不得不被現實侵逼，等於正式宣告無憂
無慮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傑克是那麼開心地談論著他的計畫、他的夢想，可被艾尼斯硬生生打斷了！艾尼
斯坦白說出他從小的恐懼。這不是令人愉悅的分享，可代表什麼？代表艾尼斯在
傑克面前不必豎起一身刺來當個強者，代表傑克是艾尼斯最可以訴說心事的對象，
最重要的是，代表艾尼斯毫無保留的愛，縱使這愛，不是全然的輕快。

再看艾尼斯與艾瑪同床異夢的那場，可以看到，現實已經全然佔領了這張床。艾
瑪想著，「我還是可以為你生孩子的，是你不想要，是你拒絕了」，艾尼斯甚至
不肯碰她了。「I'd have 'em, if you'd support 'em」，艾瑪微弱的求救，在
艾尼斯決然地轉身中湮滅了。我想，到這裡，艾瑪才真正放棄了吧。就算艾瑪當
初見到老公跟傑克激吻，她也還是想盡辦法試著挽回，可經過這麼些年，努力了
這麼些年，艾瑪也不得不累得放棄了啊！

最後是傑克心碎進入墨西哥邊境尋歡。就算傷痕累累，傑克也從未想過在這段愛
情裡全身而退，可艾尼斯給他的，盡是打擊。傑克選擇自我放逐，是為了要在絕
望的愛情裡喘口氣吧，否則他要怎麼撐下去？就算是買來的體溫也好，只要有人
陪伴就好，該是怎樣的寂寞，才逼得傑克希望暫時忘掉愛情？



從這幾場戲裡，可以看出些許愛情的端倪，並為各個角色之間的糾纏提煉出精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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