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無性生活 你們都嘲弄 - 蔡明亮

Q：你是馬來西亞僑生，在台居住快30年，你認為台灣最怪的現象是什麼？

A：我剛從馬來西亞拍片回來，覺得那邊所有東西都是隱藏的，不像在台灣，什麼都要被
扒開。像你從媒體會看到人性全部的東西，所以你很容易麻木，因每天吃太重了，重到後
來舌頭不太有感覺。

像最近台灣社會正發生搞軌案、台開案，我比較冷靜，不會像追著連續劇看，反而有點反
胃。像我一上計程車，就聽到電台罵人，老實說，我沒什麼立場，我還問女司機，「妳每
天就聽這喔？」她說，「對啊，只要有罵人，我就很爽。」我說，「你從早到晚都聽這，
個性不會改變嗎？你快樂嗎？」她說，「我不聽也很不快樂，因為生活很辛苦。」可是我
覺得，若她少接觸這些，不會這麼不快樂。當社會提供太多不良東西，就要小心，因為你
一團混亂，會變成好事之徒，很容易麻木，到後來人就會變成不太知道廉恥。因為你只要
能上新聞，還在乎什麼？


Q：媒體這些討論，對釐清真相沒用嗎？

A：像電視來賓講到政治，大家都只有立場沒有是非，都在講對方的不是，很少看到政治
人物有雅量聽聽別人對的地方。當所有事情辯論10年都一樣，只有藍綠，這社會還有希望
嗎？

我最近看法斯賓達30年前舊片，講個清潔工老太太愛上一個黑人工人，大家都瞧不起他們
的婚姻，她的兒子還踢破電視抗議。我剛看覺得60幾歲了，怎麼談戀愛嫁給30幾歲的男人
？那男人是什麼心態？可是後來我覺得，他們不能在一起嗎？我憑什麼定他的罪？法斯賓
達30年前就拍姊弟戀，其實是母子戀了，還有種族階級問題，到現在我們社會還在揶揄嘲
笑這些事。

就像最近我看到許純美又交新男友，這跟誰有什麼關係？她也許叫媒體來，記者就寫，然
後男的女的就要被送到電視審問，嘲弄許純美，也嘲弄那男的，嘲弄人家的感情。如果一
個社會不停教育人去嘲弄別人，你的後一代會是怎樣的人格？


Q：所以媒體很錯亂？

A：李安得奧斯卡時，香港媒體有天就登我跟他有斷背情，我跟李安是好友，我們電影人
很感性，有次上片，他來幫我站台，我很高興，親他一下，就被拍下來，之前從沒人有興
趣登這照片，不知幹嘛就被挖出來，那時台灣記者一直找我，要問我的反應。
當時我就想若記者逮到我，我會講，「當李安得獎，你們都覺得他是華人之光；你們看他
的斷背山也很感動，很贊同裡面講的情感可能跟你們不一樣，可是同時你們又去翻他過去
的事來嘲弄他拍的東西，不是很怪嗎？」當李安拍出一個大多數人認同的題材，大家該高
興可以接納異己，我們在追求的不就是這種和諧嗎？

後來有記者問我，「若有天我被拍到去旅館，會怎樣？」我說，我不能脫衣服嗎？我不能
跟人有性關係嗎？我是一個人耶！除非我已婚，我對不起誰。即便是這樣，這也是我很個
人的問題。我今天單身去賓館，哪怕去嫖妓，解決性問題，這是我的生活啊。我沒性生活
，你們嘲弄；我有性生活，你們也嘲弄，到底要我怎麼樣呢？價值觀太混亂了。



2006.5.31.蘋果日報 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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