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玩古典的《沉香如屑》 - 陸劇

說實話，我沒有想過自己會著迷於仙俠劇，
看《沉香如屑》以前，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任何一部仙俠劇，
勉強有看過的仙俠劇，應該是《仙劍奇俠傳》吧? XDDD
所以，我無法評論劇情是否老套，

但，我仔細思考自己之所以會喜歡這部片，
是因為我在這部片中看到了「古典」元素的翻玩或致敬，
劇中某些被批評為「老套」的元素，
在我看來是「經典元素」的再創新。

《沉香》中有一個很常反覆出現的概念：夢境
其實是東方文化十分熟悉的古典元素，
最著名的就是唐傳奇中的「南柯一夢」、「黃粱一夢」，
夢代表妄念，
如果以此概念來看，
《沉香》前期在仙界的故事，其實就是執念的故事，

故事中各個腳色陷入了「執念」卻「不自知」因此才只能走向「死局」。
然而，「執念」是錯誤嗎？「執念」有罪嗎？「情」就是「執念」嗎？

我覺得《沉香》厲害的地方在於他用了很美的方式去表達「情」的萌生，
曉夢蝶破繭而出「一夢一生」的劇情，
其實是重新翻玩《牡丹亭‧驚夢》的劇情，
在明朝湯顯祖的這部經典劇作中，
女主角杜麗娘因夢而生情，夢醒後，因情而死，
以前，讀這段故事只覺得十分荒謬，也不能領會，
但《沉香》的夢境瞬間讓我明白杜麗娘為什麼以「虛」為「實」，XD

因為「現實」中充斥責任、規則、禮教的各種束縛讓人無法放縱欲念，
在我們成為自己之前，我們先學會了規則與框架，
我們在規則與框架中壓抑再壓抑，我們以為人生只能活成這樣，
然而到了「夢境」，
那裡沒有規則、沒有框架、沒有束縛，那裡可以放縱各種欲想，
因為「夢境」中，我們不會因為欲想而傷害了「現實」的責任與規則。
然後，我們才發現自由、逍遙的自己，我們才發現人生還有另外的樣貌，
然而，「夢」終究是「虛」的，
即便如此，
過程中那份欲想卻是「真」的，
曾經經歷過自由與逍遙，又怎麼可能再次回到過去不曾自由與逍遙的時日？
所以，我們會渴望能夠徹底擺脫那些束縛，
但實際上，抱持著這樣的想法，恐怕將會使自己陷入另一端的執著。

「早知如此，寧可菡萏之花從未開過」

顏淡在跳下了無橋前曾經說過這麼一段話，
這段話可以看做是顏淡對於自己誕生與(存在)的後悔，

顏淡為什麼後悔？顏淡為什麼不願繼續「活下去」？

我一開始跟餘墨甚或是應淵自己認為的一樣是：
「應淵辜負了顏淡」，
如果應淵說清楚，就不會這樣了，
有些觀眾看到這種劇情就會氣得罵人，甚至覺得降低觀眾智商，

但「情」、「理」這兩事又怎麼說清楚？

就算應淵真有機會說清楚了，
沒有挑撥的螢燈，也沒有怯懦的芷昔，沒有這些讓事情變複雜的雜念，

執迷於「情」的顏淡，
是否真能理解應淵的想法？

旁人與自己產生的各種妄念，恐怕都會使人再也看不清前路。

所以，你想說的難道是
逍遙的夢境終究不可能存在於現實的人世中嗎？
難道
我們終究只能在「大我」(理)與「小我」(情)中擇一嗎？

沒讀過歐麗娟老師《大觀紅樓》之前，
我覺得《牡丹亭》的「至情說」很感人，
也認為人只有在破除各種外在的束縛才可能真正自由，
然而，歐麗娟老師在書中重新分析《紅樓夢》的愛情觀，
我才發現愛情的追求有另一層更高的境界──

「情」與「理」是可兩全的 ( 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XD)

仙界(第一世)的愛情其實是展演了──顏淡偏執於情與應淵偏執與理的愛情，

錯誤的不是「情」，也不是「理」，
而是「執念」，認定世上只有一種可能、只有一種活法，
正是因為他們誤認了錯誤的理由，
所以，他們需要抹去記憶，
然而，
要能做到情理兩全，唯有「不忘」，才能「永恆」。

所以，我隱隱期待應淵和顏淡這兩個靈魂，
在經歷凡界六妄八苦之後，
能看清自己的「執念」然後領悟出「情理兩全」之法。

而我堅定地相信這兩人正在學習這件事，
當我聽到顏淡為沈家悲劇做的註腳時：

人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沈老爺為了避「死」，跟愛人愛別離，又和妹妹怨憎會，最後衰老苟活。
沒有比這個更嚴重的懲罰了。
而沈小姐呢，五陰熾盛由愛生痴，這到最後也沒有得到沈老爺的愛
他們二人都在避「苦」，可最後卻受盡了八苦。

~~沉香如屑 Ep.25~~


我感覺編劇用沈家故事點化顏淡的溫柔，(?)
這則悲劇雖然跟顏淡與應淵的悲劇完全不同，
但我卻覺得十分相似，
應淵也是在避「死」，
差別只在他避的是「顏淡」的死，
但這一「避」卻反倒導致了自己與顏淡「愛別離」的結果；
而顏淡則如同沈小姐一樣因愛生痴，認為只要應淵承認「愛」就能解決一切，
最後，執著地認定應淵的「不承認」就是「不愛」，因此，最後也沒得到「愛」。
這兩人不也因為「避苦」而更加痛苦嗎？
但人間的顏淡現在「旁觀者清」，
所以，我深深相信經歷人間一遭的顏淡與應淵
最後一定能不再下意識的避「苦」，真正勘破「紅塵」的迷障。


《附註》
中國古典小說的特色其實是答案總在一開始就會透漏給讀者，而《沉香》似乎也是
1.莊周夢蝶的故事其實或許也在暗示著故事的走向，在《莊子》的原典中，
莊子用夢蝶的寓言，
來提醒大家：
當你執迷於去分清楚究竟是變成蝴蝶的你才是真實的你，
還是夢見蝴蝶的你才是真實的你，
其實都已經遠離真實的你了，
夢中的是你，現實中的是你，一切都是你。
所以不需要割捨自己的任何部分，請擁抱全部的你自己。

2.應淵寬慰顏淡的那段禪機，其實我覺得也是故事的答案：
「有形的香體，無形的香韻，這都是他的本質。」
當能不執迷於「有」、「無」，便能「無窮」與「永恆」。

相思並非無益，正是無形的相思述說著有形的相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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