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天祥評 / 痛苦與榮耀 - 電影

願聞其詳：《痛苦與榮耀》－越陳越香的阿莫多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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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多瓦真的老了！

這是讚歎，不是批判。


在早期作品總是費洛蒙大噴發的安東尼奧班德拉斯
（想想《鬥牛士》的萌樣與《慾望法則》的癡狂），
《痛苦與榮耀》一出場已是個身體帶著疤痕、沉入泳池裡的老阿伯。
他說自己被疼痛折磨得像個廢人，不諱言因此碰了年輕時代避之唯恐不及的毒品
（這又讓我想起美國獨立製片奇葩《小太陽的願望》
那個鼓吹年輕要做愛老了要吸毒的阿公），連撿個藥丸都必須先找個墊子放膝蓋。
安東尼奧班德拉斯把那股滄桑演得真好，細膩而且深沈。


我突然有點罪惡感。習慣了佩卓阿莫多瓦的花枝招展、熾烈奔放，
為異端喉舌的理直氣壯，為愛恨玉石俱焚的義無反顧；好像從沒想過他會變老，
也會無力。當電影在主角的現實與回憶交錯來回，明知是虛構劇情，
卻放不下這是「夫子自道」的聯想，否則也沒必要讓安東尼奧班德拉斯演個導演啊！
尤其佩卓阿莫多瓦還讓主角透過一齣被搬上舞台的文字重省當年情，
等同昭告了創作與人生的盤根錯節，難分難捨。


但歲月讓他脆弱，也令他溫柔。儘管連喝水呼吸都能突然嗆到差點斷氣，
他卻從痛楚與疾病了解身體，就像從遷徙與旅行理解地理。
他終於被自己原本不滿意的舊片所感動，其實電影沒變、是自己的眼光心境變了。
既然流言跟人一樣都會老去，曾經決裂的演員也未必不能和解，但他並不因此而鄉愿：
懺情錄變成了舞台劇、天註定式地勾動了舊情人，兩個依然有魅力的老頭再相逢，
那句「我跟男人的交往到你為止」是多麼簡潔俐落卻驚心動魄，卻不代表就要再續情緣。
有些時候這比天長地久更看得出歷練。


然而有些關係可以修補（友情）和釋懷（愛情），有些卻來不及，例如親情。
潘妮洛普克魯茲就像佩卓阿莫多瓦大部分電影中的母親，即使現實殘酷也不認輸；
她把簡陋的洞穴變成溫暖的家，為兒子的教育努力陪笑，能屈能伸，美麗堅強。
但主角不僅為母親的身後事沒能如她所願而遺憾，甚至為沒成為她想要的兒子而抱歉。
原來想做自己可能會讓父母失望的罪惡感，
連佩卓阿莫多瓦都無法迴避－即使我們相信母親並不這麼想。


都說他認老了，但佩卓阿莫多瓦回憶起「第一個慾望」卻依舊鮮活。
凱撒文森飾演喜歡畫畫但不識字的泥水匠，年輕小哥沐浴後的朝氣勃勃，
在灑落一室的陽光下，教童年的男主角既是熱暈、也是覺醒。
能把性啟蒙拍得如此純粹、傳神，已不是寶刀未老所能形容，
也意味著戲裡戲外的導演，得以康復新生。


在片中，安東尼奧班德拉斯飾演的導演，
說過一句類似「只會哭稱不上好演員，能克制眼淚才更厲害」的台詞，
而這正是佩卓阿莫多瓦在《痛苦與榮耀》做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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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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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卡，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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