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虎藏龍 - 李安

悶，悶得讓心中的共鳴之處有一種抑鬱的阻隔
悲，悲得讓所有的東方人都會感同身受

李慕白、俞秀蓮同時扮演了一對年長的情侶，玉嬌龍、羅小虎則是年輕的一對。
他們都深愛著彼此，當然你可以說在後頭，玉嬌龍也許開始愛上她的師父--李慕白。

李慕白從閉關中出定。他說他到了一個師傅不曾教導的境地，然而那個境地卻沒有
所謂禪定深處的寂靜喜悅，反而是一種寂涼悲傷。慾望--修真之人所面對的最大挑戰，
似乎要得道成仙，總是要擺脫那人世間的情慾。李慕白的出關，在他一開始的說法中，
也許是塵緣未了，顯然這只是個藉口。同樣的，想要退出江湖，卻再度走到俞秀蓮的身邊
，都只是個說服自己的藉口。

李安在喜宴這部電影中的短暫露面:這是中國人五千年來的性壓抑。臥虎藏龍中，同
樣處理了這個問題，家庭、長者、閨閣庭院、一道又一道的門戶、江湖、安排的婚姻，我
們有太多的教條在侷限活動的空間，即使人物在那樣的房間裡頭行走自如，我們卻同時感
受到一種壓抑，甚至說這種壓抑在我們身上也找的到。

所以玉嬌龍嚮往書中的武俠世界，沒有拘束，不高興就打，敢愛敢恨，不需要理由，
只要武功高強。當然，大人們會告訴他:江湖不是你想的那樣自在，江湖同樣有它的限制
。俞秀蓮這樣告訴玉嬌龍，碧眼狐狸也是。玉嬌龍顯然不是個聽話的小孩，同時她是個會
做錯事的小孩。青冥劍似乎是個行走江湖的權利、同時也是用來行走江湖的至高無上保障
。李慕白把它交了出來，就像刺蝟把它的刺收了起來，可惜俞秀蓮感受到，卻不說。

玉嬌龍將這個主題放大了，俞秀蓮對劍的窮追不捨，或許可以解讀成對於李慕白的
影子、憑證。身為一個女人，她不可能讓自己的男人在別的女人身邊，而且是年輕貌美
的女性，俞秀蓮告訴著自己:她負責押送寶劍，有責任追回來。大人們習慣說謊，說個謊
好讓自己合乎江湖規矩，潛意識的壓抑亦然。

玉嬌龍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把劍還了回去，她遇見李慕白。一個嚴肅而又諄諄
善誘的長者，教導她心訣，一套傳承了好幾百年的武功心法。玉嬌龍本能地拒絕了，扮演
著叛逆的角色，她不願接受任何教條的規範。我們或許可以大膽的做個假設，玉嬌龍在李
慕白的身上找到一些元素，這些元素原本肇因於她對江湖豪俠的崇拜，到了最後卻做了
轉換，很多片段她反而像個小女孩對於父親的依戀，甚至是戀父般的情愫誘發。這個推論
可以在後來的竹林打鬥中看到，也可以在所謂的中了迷香看見，近乎催眠的情形下，玉嬌
龍赤裸裸的說:你要劍還是要我。這個時候我們彷彿重複看見了在竹林打鬥中彼此的眼神
，那種男女之間的眼神。潛意識的浮現很明白，然而李慕白的超我拒絕了。

碧眼狐狸不像主角般搶眼，她卻扮演著一個提醒的角色，在這不妨改編李安名言: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碧眼狐狸。她的邪惡，暗示了內心中的黑暗層面，為了生存不擇
手段，毒針、暗器、暗殺，假扮成道姑騙取武當心訣，活著成了最大的目標。人不也是
這麼說嗎?我們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特別是在企圖做壞事又想讓道德安靜下來時。
有趣的是，碧眼狐狸暗示了她是在「房幃」間騙心法，卻失敗了。李慕白的師父江南鶴
死在女人的手裡，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曖昧不明，師徒兩人似乎都不太能處理男女之事，
所以李慕白一開始提到師父沒教的境界。當然，後來他自已找到了自己的答案--真誠。

羅小虎是個搶眼的角色。他的狂野不羈，加以大漠的風光，的確讓玉嬌龍為之傾倒，
兩人的相愛的確在觀眾的預料之內。然而羅小虎讓玉嬌龍離開，這時他許諾要功成名就
來迎娶玉嬌龍，選擇了傳統的方式，彷彿註定了一個悲劇性的結局，功成名就不適合他，
同樣地，玉嬌龍也不需要。直到羅小虎搶親，他又選了一個適合她的方式，強烈的個人
情感，的確帶來了轉機，然而他卻又到了武當山，一種等待、消極的等待。

李慕白的死給了他一個最後的機會，他必須選擇--得道或告白。李安並不用陳腔濫調
的方式說教，他僅僅告訴觀眾李慕白的選擇，以及他背後選擇的信念--真誠，這是在電影
中提到好幾次主題。我們有太多的時間是為別人而活，我們被教育著以天下為公，要兼善
天下，這個信念本身並不帶有任何色彩，但卻不是每個人都適用，大多數的人需要自己
的時間，需要自己的感覺。拋棄了自我，可能是得道，同時也可能是一種寂寥之境。沒有
人能告訴你該選什麼，只能順著自己的感受。

於是，玉嬌龍在破壞一切後，開始也學會面對所謂的本心，在他看來老江湖不懂本心
是什麼，到了最後她發現她自己也必須面對這個問題，於是她許了個願，也許大家都猜同
一個答案，Who knows? 心誠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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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猶是夢耳！歷覽邯鄲覺夢，蝴蝶幻夢，牡丹艷夢，南柯驚夢，
百世即須臾，只是一場春夢；

事生於情也！試看忠孝至情，兒女癡情，豪暴恣情，富貴薄情，
萬端觀結局，不外千古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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