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一把青〉：成就時代的悲劇一場 - 臺劇

※ 引述《Sylvain (十二樓)》之銘言：
: 標題: [把青] 評〈一把青〉：成就時代的悲劇一場
: 時間: Tue Apr 5 13:50:46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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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長+火力凶猛的負評，請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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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電視劇〈一把青〉：成就時代的悲劇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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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個故事想要說得漂亮、說得耐人尋味，最重要的絕對不是對白寫得多巧
: 妙、服裝道具攝影燈光做得多精緻（是的，那些正是〈一把青〉的最大優點）
: ，而是你希望藉由這個故事傳達什麼樣的主要訊息給觀眾，是那個訊息帶領觀
: 眾穿過重重欲望與挑戰，最後通往一個「大結局」。
:
: 這個訊息，通常跟「關鍵短句」有關。〈一把青〉的關鍵短句很明顯，便是師
: 娘口中的「日子過了，就好了」。這一句話確實有各種解讀的空間，貫穿全戲
: ，直到最後一集再藉墨婷之口出現「Life goes on…and on」這一句，進一步
: 定義了它的意涵：帶有遺憾的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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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設定是好的，問題是，在這個31.5小時的故事中，〈一把青〉有沒有把這
: 個訊息說得漂亮？
:
: 答案是：沒有。
:
: 而這與兩個重大的缺陷有關。
:
: 首先，就以最後一集三位女角重聚打麻將的場景來舉例。藉由跳接三人初遇不
: 久的打麻將場景，那種時過境遷的感嘆，肯定是有的。但相對於初遇時藉由這
: 一場戲便快速定調出三人的個性，最後這一集看似相安無事、也毫無對白的打
: 麻將，這三人究竟是什麼心態？她們前幾集的劇烈衝突呢？怎麼小顧一死，好
: 像就都無所謂了？不曉得有多少人跟我一樣心中充滿納悶的，她們重聚後究竟
: 又談了些什麼、心裡又各自有了什麼轉變，只能一切盡在不言中……（儘管畫
: 面真的很美，又前後呼應）。

就是原po文後自己說的：「回不去了。」

這也可以呼應到兩地的「仁愛東村」設定：
台灣的仁愛東村，從來就不是南京的仁愛東村。

小周就是最晚覺悟到這一點的人：她一直很想用「過去」綁住朱青、師娘，綁住所有人，
我自己覺得是因為小周跟師娘、朱青相較，算是過得最平順的一個，
所以她體會不到日子的轉變，直到她們必須為了自保而互相陷害，
她才覺得：芊儀、墨婷，甚至身邊所有人與她的關係，與過去都不同了...

芊儀、朱青、汪影、偉成不用說，他們老早都把過去丟在南京了。
--就跟國民黨丟失中華民國大陸地區一樣。
在後半部，我甚至看到近乎影射政治現實下，編劇對國民黨內部分裂、
而導致人性撕裂的「缺失檢討」。

當然啦這只是我個人腦補-- 但因為這個「現實」，直到現在，仍然沒有結束，

所以這戲現在看來，編導雖只說是「向過去致敬」，
但戲劇、文學作品，在不同人、時代的解讀之下，
的確會在觀眾、讀者眼中，讀出更多原本編導並未想傳達出的訊息。

而我覺得原po提到的兩大疏失，
說白了，搞不好他們真的也沒想到。XD
或者，他們真的就打算那樣做，也說不定。

其實真的不是所有戲劇都必須套用衝突→衝突解決的方案，
編劇會讓原po覺得衝突解決時的力道不夠，
原po認為是編劇的手段不夠高明，硬要套衝突但沒有想好收尾；
但換個角度來看，原po也是用自己心中對「戲劇衝突」的標準設定，
去設想編劇應該照著這條線去走......

但「衝突」只是為了讓故事更好看一些，
如果全都照著戲劇公式走，那戲看起來才無聊，也就沒有原po的質疑與後續討論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戲劇的餘韻與帶給觀眾的思考空間，
劇本如果把故事寫死，硬要埋一個「既定價值觀」進去，
觀眾如果拿來檢驗，認同的就覺得成功，不認同就覺得失敗，
那反而不是一齣很成功的劇本。

先把我自己對原po評論的結論，寫在前頭。XD
後面補充一些給原po看的細節，盼能為原po解除一點小小的疑惑。
↑很會找理由說服自己的觀眾～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人生如此，看戲也是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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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第一個缺陷，就是「劇情帶領角色，而非角色帶領劇情」。
:
: 你可以說這個劇本很寫人性的真實面，特別是自私的那一面，而且已經到一種
: 「執念」的程度；編劇也確實執行「角色性格的穩定性」這個提醒，卻到了也
: 是接近「執念」的程度。所以這齣戲角色間的衝突模式，幾乎都是類似的，只
: 是外在背景稍做調整，簡單說就是你自私、我自私、大家一起來自私（然後唯
: 一不自私的朱青每次都受害），看到後來觀眾難免開始厭倦。因為這些執念過
: 強的角色，經歷30小時無數的衝突，他們的外貌、舉止也許有了改變，可是心
: 理層面的弱點與需求卻未進也未退，於是從頭到尾這齣戲就是不停燒東西、燒
: 東西、燒東西，卻什麼東西也沒燒掉。

因為飛行員怕火 (嗯?)

還記得前半部，大家都笑稱：這就是一個一直想走、到最後誰也走不了的故事。

啊，這樣看來，後半部也幾乎都是這樣。

:
: 當這殘忍的編劇就是把角色的執念寫得那麼死，類似模式的衝突一次又一次直
: 往死裡推，的確推向了高潮（28集的男角女角各在大廝殺），可是，劇本寫到
: 這卻發現無招可解了，最後只能啟動「解圍之神 （Deus ex machina） 」來
: 出場拯救。最後幾個關鍵困境的脫出，譬如朱青的出獄（隨即跳接兩年後），
: 是因為墨婷一封信召喚出英明的政府/國家/上面；師娘的出獄（隨即三位女角
: 重聚言和），是因為小顧溫了大半集便當後感召了一個最後一集才登場的無名
: 美國軍官。
:

還有處長跟處長夫人，這部戲真的很多神救援。

神到不忍吐槽。 劇中人物跟看戲的觀眾，都白白被虐一場。


: 這麼關鍵的轉折點編劇你給我來這招（丟筆）。
:
: 換言之，當編劇把這些衝突設計得如此激烈（姑且不論衝突過於頻繁以致於全
: 劇節奏盡失），他並沒有設計出相對應的衝突解決之道，無法只藉由主要角色
: 間的互動來解決衝突，只能尋求「缺乏足夠脈絡」的外力。所謂「脈絡」就是
: ：那個英明的政府或美國軍官，前面有足夠的線索嗎？是這齣戲一貫的主軸嗎
: ？觸發事件的合理性足夠嗎？

我自己覺得，這有一個小小的點可以說，不知道原po看戲時是否注意到：

當那位美國軍官，聽著小顧陣亡前的錄音邊打字，
他越打越煩躁，結果聽到小顧最後要跳傘，他忍不住說：「jump! put the machine!」
最後小顧掛了，他忍不住罵一句：「God damn」

或許，那種目睹悲劇在眼前發生、被激發出的憐憫之心，
就是他日後替小顧善盡「最後任務」的原因。

如果，把人性的真實攤在這殘酷時代下，是這部戲的主軸，
在主角身上，顯現的就是無私vs.自私的拉扯，
若套用悲劇理論：悲劇的主角都是有個性缺陷，但很努力想要掙脫的人；
相反地，因為要成全或幫助主角，在輔助線上的配角，
就必須彰顯人性的光明面。

而即使是唯利是圖的美軍，但就個人而言，他們仍然有不忍、憐憫他人的一面。

我的解讀是這樣。


:
: 想這樣寫關鍵劇情也不是不行，但結果就是，觀眾看不到這些角色們的心理進
: 展，因為這些關鍵轉折都不是角色們能有所影響的。換言之，在這齣戲裡的這
: 些角色根本「無能為力」。
:

痾...... 對啊，不是本來就是要表現「無能為力」嗎。XD


: 更糟的是，到了最後一集，在毫無鋪陳的狀況下，三位女角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 一般繼續打麻將。怎麼前面那麼多的情感拉扯，最後好像就突然「看淡」了？
: 你能解釋為什麼朱青最後「從良」、遠走他方嗎？師娘是怎樣放下「執著」嗎
: ？小周……小周……嗯，怎麼好像沒她的事了？我可以腦補那個過程是怎麼了
: ，但是這麼關鍵的段落，要求觀眾自行腦補，那何必用31.5集這麼長的篇幅？
:

原po真的對「求得一個結果」有執念欸。XD

但難道這31.5集的坎坷過程，能夠被一個無意義、或是我們早就知道的結論，
就輕易抹煞嗎？

講到麻將戲，的確是這部戲很重要的一個部分，
在這部戲裡的麻將戲，可以「粗略」分為三種類型：

(1) 南京：美好過去--或者說，三個女人相扶相依的過去
(2) 台灣初重逢--每次都打不下去、不歡而散，「明擺著」過去回不去

(3) 最後這一場--
看似雲淡風清，一切似乎能回到過去......
但觀眾看過她們之間發生過這麼多事，才不會這樣認為。
所以也無須像之前一樣，向觀眾交代說清，觀眾也能感受得到。
而藉由這種「表面的和平」，在戲劇末尾，也傳達出
「再怎麼過不去的日子，也一樣要過下去」的肯定感。


: 編劇不好好花心思寫衝突如何解決，不好好思考如何藉由衝突帶來角色本身相
: 應的、足夠的、合理的進展，最後回頭看，前面30集就有種「為了衝突而衝突
: 」的錯覺。於是每個場景拆開來看，戲劇張力是強的，但連貫起來後，卻發現
: 戲劇張力是建立在兩大代價之上：讓觀眾對主要角色們厭惡（同情心不能，對
: 師娘的自私感到厭惡的請跟我一起舉手）、以及對白密度過高以致觀眾跟不上
: （同理心不能，尤以朱青跟師娘最後在獄中的對話為最）。最後，觀眾只看到
: 「時代悲歌」。

其實「警語」太多，我個人覺得反而是戲劇的缺點。
或者說，是通俗劇vs.文學劇場的落差。
我覺得這部戲安排那麼多雋永對白穿插其中，反而顯得太刻意。
密度真的太高了。

:
: 是的，這個劇本終究沒能探討人性的衝突面，而只是緊抓某個人性面向（對，
: 就是自私）不停製造衝突，並讓這一切發生在一個無常、荒謬、殘酷的時代舞
: 台背景下，讓時間而非角色推動一切－－那個「解圍之神」也只有在這樣的前
: 提下才被允許合理（或者說不得不）出場解決僵局。

那個年代誰不自私？
編劇會選擇這個面向緊抓，而衝突與矛盾都由人性自私展開，
我想，也是這個原因。

:
: 簡而言之，電視劇的〈一把青〉成功塑造了一個無情時代，卻是以毀棄幾個主
: 要角色為代價。相較於白先勇的書寫是華麗褪去後的蒼涼，黃世鳴的這個劇本
: ，更多的是殘忍與沉重。
:
: 所以，以上我的批評，你當然可以解釋說，那就是編劇的意圖啊，那正好反映
: 那個時代的荒謬、角色的無奈、甚至是美國人神秘低調卻又關鍵的影響力。
:
: 沒錯，那的確是一種呈現方式，我也可以理解改編作品不一定要呈現跟原著一
: 樣的精神。然而，作為一齣電視劇，這不可避免帶來了第二個缺陷：「編導對
: 於基調與意旨的衝突」。
:
: 讓我們稍微想像一下這齣戲不同的可能。
:
: 開場畫面：年邁的墨婷躺在病床上，看到電視新聞播放洪秀柱當選國民黨黨主
: 席的畫面，墨婷露出曖昧的一笑，叫旁邊約莫高中年紀的孫子幫他倒茶，孫子
: 跟她說：「等一下啦，我正在八卦板推文。」然後墨婷陷入回憶，配上口白，
: 「那個年代，聽起來像傳說。時間遠了，遠到人們對傳說也不再那麼在意了。
: 歲月終究是無情的，不過，日子到頭了，就又在空中相遇了，然後，我們會看
: 著地上的日子繼續往前……」
:
: 欸，好像太鄉民了。不然這樣，想像一下，來到台灣的朱青跟原著比較接近，
: 徹徹底底「壞掉了」，只在保防官在場、與師娘激烈對質的那個場景中，突然
: 被勾起一個當年的清純往事（例如她前往東北前的那個回眸，絕美！），然後
: 一句對白，冷冷笑著說，「可是師娘，我回不去了」。那肯定再造經典啊！（
: 咦，怎麼這句對白有點耳熟？）
:
: 好，以上是惡搞，但都是些不同可能，讓這齣戲「殘忍的有韻味」。
:

朱青在離開台灣仁愛東村前，回到最初清純的女大生模樣，
那個笑容也是絕美，但卻也是淒涼地說著，「回不去了」。

從白先勇回到張愛玲，好像也是可以的（！）
（這段純粹來亂XDDD）


: 因為前面提到，電視劇的〈一把青〉成功塑造了一個無情時代，至少劇本的主
: 要企圖以這樣理解最為合理。但那是曹瑞原導演的企圖嗎？從那些座談會、新
: 聞稿判斷，肯定不是，他的意圖是「想要向那個已經快被遺忘的時代致敬 」
: 。就像導演過去改編白先勇的〈孽子〉與〈孤戀花〉，最為人稱道的除了細緻
: 的影像風格，更是在改編後如何在晦暗中仍透有人性的溫情，並且以小（人物
: ）喻大（時代）。曹導是一個對人性關懷、有溫度的導演，這也與他的影像風
: 格一致。
:
: 讓我們重新回到文章最一開始說的關鍵短句：「日子過了，就好了」與「Life
: goes on…and on」。它至少有兩個方向的理解：一種是反諷的、充滿遺憾的
: 無力，另一種是希望的、有所憑藉而往前繼續走的（譬如愛、人與人間的連結
: ）。一個好的戲劇作品，一定也是在這兩個極端當中遊走，那個張力正是戲劇
: 的魅力所在。但是，一個讓觀眾覺得說得好的故事，作者還是必須要有一個「
: 基調」，也就是作者最終的道德觀是什麼。
:
: 簡單的說，作者必須想清楚究竟是要呈現一個向上昇華、或向下沈淪的故事，
: 並且一路往這個方向的轉變去鋪陳。因為這是戲劇，不是紀錄片，道德觀的選
: 擇是不可能也不應該被避免的（當然就算紀錄片也會呈現某種價值取向）。
:

原文底下的推文板眾有提到。
對於作者最終的道德觀，那很可能、是觀眾個人感受力的問題。
and
當然，感受不到的觀眾，絕對可以說：這跟說故事的手法不夠讓觀眾感受到有關。
而能夠理解的觀眾，很有可能，是基於自身背景與過去接收知識的「前理解」所致。

我覺得，編劇要有說故事的能力，觀眾也要有看故事的能力。
而觀眾看故事的能力，則仰賴於過去的閱讀(觀看)乃至於自己的人生經歷，
那會影響一個人對於環境、對於事件的感受力。


: 所以，以這麼一個殘酷的劇本為基礎，電視劇的〈一把青〉當然也可以選擇去
: 說一個向下沈淪的故事。事實上，30集當中幾乎都是這股驅力一直往下帶，讓
: 觀眾看得很「虐」，幾乎要看不到盡頭，其中只有25集的朱青線充滿溫度（就
: 是朱青耳環線後續、原著經典對白「轟地一下便沒了」、還有要小周「買單」
: 的那一集）。甚至一直到最後一集發便當前，有哪個觀眾真心覺得「日子過了
: ，就好了」？
:
: 但很明顯，曹導不想說這樣的一個故事。


我不太同意原po對編導企圖的「標準假設」
故以下恕刪。

但我覺得原po劇評寫得真好。要我一定寫不出來。T^T
點出我看這部戲時有點「卡卡的」、而我自己無法解釋的原因。

編劇跟觀眾一樣，有時候，似乎都會勉強於「追求合情合理的結果」這件事，
結果深陷在自己挖的坑，爬不出來。大概是這樣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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