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而為人的痛苦：看《死魚》血洗宇宙 - 藝術電影

身而為人的痛苦：看《死魚》血洗宇宙


　　相信許多觀眾和我一樣，看完《死魚》走出戲院時，眼前還布滿鮮紅的色塊，耳邊充塞
暴烈的鼓點，驚心動魄的劇情久久盤據不散。然而，死魚除了驚世駭俗、帶給觀眾如同雲霄
飛車般刺激爽快的觀影經驗，它是否也揭示了什麼深刻的觀點？

視覺快感的享用

　　在理性評析此片之前，我們必須面對的首要問題或許是我們直接的「觀／官感」。觀賞
《死魚》無疑是一場官能性的盛宴，看著電影中的角色「施暴」，從口頭恫嚇、搧巴掌、強
暴到殺人分屍，我們得到一種難言的快感──平時壓抑著的死亡／攻擊本能藉著「凝視」找
到發洩出口──窮凶惡極的村田代替「我」做盡社會、法律、道德所不允許的事，也就是潛
伏在集體無意識中的攻擊衝動；而坐在電影院的我們就像主角社本一樣，屬於奉公守法、溫
文有禮，被社會馴化的「正常人」（即使看電影時我們想大笑或慘叫，仍會極力克制），然
而我們其實十分渴望墮落。看著社本一步步從正常走向違常，從善良走向邪惡，從人類走向
野獸，我們的內心也因本我與超我作戰，而交織著興奮與懼怕的矛盾情感，最終，我們的慾
望透過「凝視」社本的瘋狂殺戮得到暫時的紓解。電影作為夢的現實形式，《死魚》徹底解
放了觀眾的禁忌妄想，但是，它解決了人類共存的道德難題嗎？

無情體制下的人們

　　我們凝視影像中的暴行以獲得逾越／愉悅感，但如果在現實中縱容這些慾望，勢必導致
文明的滅亡，所以任何對他人施暴的行為，在理性辯證的層次都成為社會意義上的「罪惡」
。《死魚》以社本殺妻而後在女兒面前自殺，女兒發瘋譏笑社本做結。傷／殺人在此是罪惡
的，然而電影也指出了罪惡的源頭不只在個人，如開頭的快剪鏡頭：社本妻在超市購物，把
食物一一丟進籃子，再放入微波爐加熱的過程，就具體而微地控訴了現代文明的工具理性對
人的異化；家中飯桌的平和假象被女兒的手機鈴聲戳破，最後更被社本自己的暴力打碎，中
產階級核心家庭的迷思由此裂解得體無完膚；村田一夥人為更多利益（名車、金錢、女人）
而虛偽作戲、剷除異己，也是受到資本主義、物質主義等意識形態的操控。人創造了體制，
卻反過來受這些體制奴役。

宰殺幻想的現實世界

　　然而，最令人悲傷的恐怕是社本對天文學的愛好──當村田對社本大吼：「你以為地球
是你想的藍色的美麗星球？我認為地球只是一大塊石頭！沒有星球是平順而美好的！」這樣
一種現實社會的道德訓誡殘酷地謀殺了社本的幻想，也是所有將社會化、邁入成人世界的少
年必經的閹割。片尾，社本橫屍地上，眼睛映出的仍然是人類居住的地球──那個之於他生
命、夢想、愛情的共同象徵，原來不過是沾滿血腥的石頭。

慾望與文明的無解人生

　　社本在企圖殺女兒前說：「人生是痛苦的！」──絕望如叔本華的命題。現代社會中，
個體的慾望受到病態壓抑，但不壓抑則社會無以成形。弔詭且無解的文明之路，彷彿所有人
類都逃不掉的宿命，罪惡如是融在世世代代的基因中傳承下去。可有兩全其美的出路？《死
魚》獻上了血和屍塊，但沒有給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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