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32） - 同志

輕輕打開家門後，客廳中是一片悄然無聲的黑暗與寂寥。


秀麗媽媽靜靜地斜倚沙發上，像是獨自沉浸在封閉的內心世界裡。

我反手按開客廳大燈，再緊挨著她坐了下來。


「媽，家裡怎麼只有妳一個人？爸跟雅欣呢？」


長長的一陣沉默後，媽用疲憊不已的聲音說：


「雅欣帶正華去打預防針，妳爸有事出門了。」




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握起媽的手不斷輕撫著。


「不用再說什麼對不起了，妳跟方思瑤都沒有做錯任何事，

　就算有，妳也已經付出代價了。」


「思瑤覺得很抱歉，她說，她不該這樣粗魯地對妳。」


「這些年來，我對她所做過的事情，都遠比那一天的談判更加粗暴與殘忍。」


又一次的長長靜默後，媽垂下了頭，吐出了幾乎細不可聞的囈語。


「曉婷，這些年來，妳究竟有沒有恨過我？」



「媽....」


「為了貫徹自己偏執的想法，我不但殘忍地毒打方思瑤，也狠狠地打過了妳好幾次，

　甚至還曾經趁妳生病虛弱的時候，不顧妳的恐懼與驚惶，硬是把妳反鎖在儲藏室裡。」


媽緩緩地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掠過了傷痕曾經佔據的位置。


「就算妳不說，我也知道，傷痛和怨恨就像是這道殷紅的疤痕，真真切切地存在過。」


淚意充滿了眼角，一陣哽咽後，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滴在了媽的手背上。


「媽，對不起....我是真的曾經怨過您。

　怨過妳對我和思瑤的殘忍，也怨過您如此地仇視....我們之間的愛情。」


「事到如今，我還是很難體會到女人和女人相愛的感受，

　但我的心裡其實早就明白了....現在的生活，才是妳真正想要的幸福。」


「媽、媽....」


「曉婷，對不起，是我過火的偏見與執念，才讓妳跟方思瑤....

　承受了那麼多的苦難和折磨。」


「嗚....」


媽張開了細瘦的雙臂，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

緊密擁抱的同時，她的淚水也徹底打濕了我的肩膀。



「對不起，曉婷....對不起，媽媽知道自己的錯了....妳能夠再次原諒媽媽嗎？」


「無論妳做過了什麼，妳始終都是我的....親生媽媽啊....」


推開我的身體後，媽按住了我的肩膀，用滿是淚水的通紅雙眼望著我。


「妳願不願意原諒....曾經如此殘酷的媽媽？」


「媽....不要再自責了，我原諒妳了。」


努力地揩去滿臉淚水後，秀麗媽媽露出了一絲慘淡的笑容。


「有妳的原諒，我此生的自責與愧疚，應該可以減輕一半了。」





我用衣袖為她拭去殘餘的淚痕，不捨而心疼地輕聲說：


「媽，妳現在還想見思瑤嗎？」


「曉婷。」


緊緊握住了我的雙手後，秀麗媽媽低聲說：


「妳不需要在方思瑤的面前特地提起我，更不需要....請她原諒我....」


「媽，為什麼要這樣說....」




「我很明白，再次撕裂的傷口會有多麼疼痛。

　妳不必為了讓我覺得好過一點，而再去刺激她內心的創傷。」


「如果思瑤知道了妳如今真正的想法，我想....她一定會....」


「會感動不已地流淚原諒我？會試探性地問能不能喊我一聲媽？

　曉婷，我對她犯下的罪孽太過深重了，這兩件事情我都沒有資格去承受。」


「您又何必這樣想....」


「我不只用殘忍的手段傷害方思瑤，甚至還間接傷害了她身邊的所有人。

　所以，就由著她去厭惡我吧。這才是曾經滿手血腥的我....惟一該有的下場....」






淚水再次洶湧落下，在難掩的哭泣聲中，我哽咽不已地說：


「媽....無論如何，您都該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思瑤....

　就算結果依然遺憾，但至少....能夠減輕了妳們心中的罣礙。」



秀麗媽媽垂下了頭，像是沉默懺悔著，也像是無聲的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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