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41） - 同志

洗完澡後，我先吹乾了頭髮，再穿著睡衣走出了浴室。


桂芬阿嬤戴著滿頭的髮捲，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睡覺囉，小公主，睡飽了才能當小美女。」


我鑽進了被窩裡，撒嬌般地靠在她的身邊。


「阿嬤，謝謝妳今天請我們吃了那麼多好料，妳轉過身去，我幫妳按摩肩膀，好嗎？」


「妳還真貼心，好吧，讓妳服務一下。」




桂芬阿嬤坐直了身子，舒服地任由我揉著她肩膀。

我一邊使勁地搓揉，一邊用好奇的聲音說：


「桂芬阿嬤，妳喜歡爸爸嗎？」


「一開始我是很不贊成我們白雪跟鍾偉哲在一起啦，

　畢竟他那時年紀已經不小了，而且之前花心又劈腿，還是個有前科的人。

　可是鍾偉哲這傢伙啊，那張嘴實在是太會說話了，

　不過就是簡單地講了幾句話，就把我們母女倆都感動得要死，

　也害我不得不點頭答應了他和白雪的交往。」




「爸爸以前真的很壞嗎？是不是也欺負過媽媽和媽咪？」


「鍾偉哲以前的確是對方思瑤很惡劣啦，不過在愛上白雪之前，他對曉婷一直都是....

　等等，妳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我就知道，嘴巴變得那麼甜，又無事獻殷勤，你們兩個小傢伙一定有詐對吧？」


我吐了吐舌頭。


「說吧，為什麼突然問那麼多關於妳爸媽他們的事？」


「對爸爸媽媽的過去感到好奇，是很正常的事吧。

　何況我和弟弟....又生在那麼不一樣的家庭裡。」



「那為什麼不直接去問方思瑤和江曉婷就好了？」


「媽媽和媽咪的回答都在避重就輕，只肯告訴我們爸爸以前劈腿過，

　但是現在已經悔改了。」


「她們也沒說錯啊。你們兩個小鬼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然變得像檢察官在辦案似的，非得要追個水落石出不可？」


轉身下床後，我從書包裡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幅令我心疼的影像。


相片裡的曉婷媽咪，抱著一對大約兩歲多的幼兒，依偎在思瑤媽媽的身邊，

美麗而蒼白的臉龐上，卻掛著一道殷紅可怕的傷疤。




「從很久之前，我就一直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我和曉堯一歲到四歲的照片裡，都看不到曉婷媽咪的身影？

　可是就算問了媽媽和媽咪，她們給出的也始終都是模稜兩可的答案。

　直到今年暑假家裡準備重新整修時，

　我才從思瑤媽媽的舊筆電裡找到了這張照片，也推測出了....可能的原因。」


從我手裡接過手機後，桂芬阿嬤端詳了好一會，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們兩個在想什麼，但這道傷痕不是鍾偉哲幹的，他那時已經改過自新了。

　說到底，都要怪張秀麗真的是太夭壽....」





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媽咪的臉頰，是被我們的親生阿嬤給割傷的嗎？！」


桂芬阿嬤著急地搖了搖頭。


「不是啦，張秀麗再怎麼狠毒，也不可能親手把自己的女兒給毀容。

　只是她對方思瑤所做的事，根本是比毀容更殘忍....」


我恐懼而不安地看著桂芬阿嬤。


「秀麗阿嬤到底對思瑤媽媽做了什麼事？」



「啊，不知道啦。別問了，小孩子趕快上床睡覺了！」


「妳明明就知道！」


握緊桂芬阿嬤的雙手後，我蹲在她的跟前，仰起頭用渴求的無辜眼神望著她。


「桂芬阿嬤，妳知道的，思瑤媽媽一直都把我跟弟弟當作親生孩子般地疼愛著。」


「這倒是真的啦，不過也是應該的，

　誰叫她跟你們曉婷媽咪愛到死去活來，好像沒有對方就不能活。

　都已經在一起十年了，還是整天膩得那麼緊，

　我長眼睛以來，真的是沒見過比她們還恩愛的夫妻。」



「媽媽跟媽咪不是夫妻啦，她們是....」


「我知道啦，她們是結為連理的同性配偶，對吧？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一男一女的夫妻，也很難像她們愛得那麼久，又愛得那麼深。

　仔細想想，這兩個女人的愛情還真是感天動地，讓人羨慕不已啊。」


「可是秀麗阿嬤....好像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喜歡思瑤媽媽。」


「說起來方思瑤也真是夠傻的，居然花了十年的光陰，想要討好這個機車的惡婆婆。

　也不想想看自己都幾歲了，好命點的人，這把年紀都該被媳婦孝順了。」


「所以秀麗阿嬤究竟對媽媽做了什麼事？」


桂芬阿嬤瞇起了雙眼，無可奈何地望著我。


「妳就那麼地想知道....自己的親生阿嬤到底有多壞？」


「我只是心疼我的兩個媽媽，我想知道她們究竟受過了什麼樣的傷。

　桂芬阿嬤，拜託您，拜託您告訴我....這道傷痕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好嗎？」


「阿娘喂啊....」


桂芬阿嬤伸手扶住了額頭。


「為什麼這個燙手山芋會踢到我這邊來？」


「您是長輩，又是局外人，您一定能夠客觀地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我會被張秀麗罵死....」


「桂芬阿嬤，妳在秀麗阿嬤的面前，永遠都是這麼地勇敢而無畏。」


「妳這是在稱讚我嗎？」


「我知道，您絕對不會怕秀麗阿嬤的。」


「那隻憨頭憨腦的大熊，只遺傳到了妳爸的外表，

　妳這小傢伙，才真的是遺傳到了鍾偉哲的聰明跟口才。

　好啦，有句話我先說在前頭，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人其實不在場，

　所有的一切，都是聽白雪跟鍾偉哲兩人轉述的....」





一聲嘆息後，桂芬阿嬤靠在床頭，

緩緩地說出了一個驚心動魄，卻又讓人心碎不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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