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46） - 同志

踏入謝家的客廳後，飯菜的香氣瞬間撲鼻而來。


雅欣一面用圍裙抹拭著雙手，一面從飯廳裡好奇地探出了頭。


「曉婷，妳回來啦？」


「嗯，回來看看媽。」


秀麗媽媽坐在沙發上，正在專心地逗弄懷裡的正華。

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笑著握起了正華肥短的小手。



「正華，姑姑回來看你跟阿嬤囉。」


「啊、啊－－哇－－」


「姑姑帶回來很多好吃的名產，只可惜你還太小了，不能吃。」


「唔啊、唔－－呀啊啊、唔－－」


「曉婷，這週末妳出門去了？」


「嗯，跟思瑤一起去南投玩。」


「孩子們呢？」




「思瑤的兒子從英國回來渡假，這幾天他和弟弟妹妹都住在偉哲的家裡。」


秀麗媽媽抬起頭，像是想對我說些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媽，飯菜都弄好了，正華我來顧，您先吃飯吧。

　曉婷，妳應該還沒吃午餐吧，一起吃吧。」


「辛苦妳了，雅欣。」


「不會啦，這些事本來就是我每天該做的。正華來，媽媽餵你吃稀飯。」


雅欣將正華抱到幼兒餐椅上，再端出熬爛的鹹稀飯，熟練而耐心地餵著身旁的寶寶。




「雅欣，妳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更有媽媽的架勢了，

　還懂得煮副食品來餵寶寶，怪不得正華能夠越來越健康。」


「這道紅蘿蔔碎肉粥，是媽教我作的。」


我帶點驚訝地望向了媽，她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媽說她以前都餵妳和子奇吃這個，子奇還說，這可是他熟悉的媽媽味呢！」


我拿起乾淨的湯匙，從正華的碗裡挖了一小勺稀飯，接著放進自己的嘴裡。

紅蘿蔔的甜味，和著肉湯的鹹鮮在嘴裡緩緩散開，卻喚不起味蕾一絲的熟悉。





「媽，抱歉，我記不得這個味道了。」


「不記得是正常的，離開我的身邊時，妳還太小了，小到甚至記不清自己的母親。」


「媽....」


眼角猝然地泛紅，秀麗媽媽卻只是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好啦，先吃飯吧，飯菜都快要冷掉了。」


吃完午飯後，雅欣將滿臉倦意的正華抱回房裡睡午覺。

我陪著媽坐在空曠的客廳裡，看著電視機中重播的長壽肥皂劇。





「曉婷。」


「媽，怎麼了？」


「趁孩子們還小時，盡量多陪在他們的身邊，好嗎？」


「我知道，只是....」


握住了媽的右手後，我不由自主地輕輕垂下頭。


「上禮拜六，是我和思瑤的結婚紀念日。」






秀麗媽媽牽起我的左手，輕撫著無名指上那道燦爛的豔紅。


「玩得還開心嗎？」


「嗯。」


「那就好。」


骨節分明的蒼白雙手，在我的手背上疼惜地滑動。


「知道妳過得幸福快樂，我也就放心了。」






想起這三天兩夜的甜蜜，我的嘴角就忍不住揚起了弧度。

媽卻像是有著難以釋懷的心事，細心描繪的雙眉微微地蹙緊。



「媽，妳怎麼了？」


「自從妳跟方思瑤在一起後，有件事，我就始終無法放下心來。」


「什麼事？」








一次又一次咬緊下唇後，秀麗媽媽艱難地低聲說：


「方思瑤的年歲畢竟已經不小了，如果有一天，她先離開了這個世間。

　妳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該怎麼辦....」


早已捫心自問太多遍了，此刻的我，心裡再也沒有第二個答案。


「思瑤先走了，也好。」


「曉婷....」


「我怎麼捨得....把她一個人留在沒有我的世界上....」



雙手將我緊緊地攥住，秀麗媽媽的眼裡寫滿了驚詫與心疼。


「我會勇敢而堅強地繼續活下去，用方太太的身分將孩子們撫養長大。

　只有這麼做，我才能在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問心無愧地牽起思瑤迎向我的手，笑著與她共同前往另一個世界。」


滾燙的淚水驟然滴上我的手背，媽用哽咽的聲音說：


「妳們的愛情，真的跟正常人....沒有什麼不一樣....」


「媽，愛情的世界裡，從來就沒有所謂的正不正常。

　無論愛上的是異性或同性，我們都同樣地必須謹守忠貞與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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