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52） - 同志

精緻的菜餚一道接一道送上，我和佩佩卻像是賭氣般地幾乎食不下嚥。


「為什麼....妳就是無法原諒一個已然真心悔過的人？」


「他所犯下的罪孽，殘忍到沒有資格被任何人原諒。

　佩佩，舅舅是為了救妳而死的！」


「如果爸爸還在的話，他所希望見到的，一定是我的幸福與快樂。」


「妳的幸福與快樂，就非得繫在柯展裕的身上？」




「表姊，妳也刻骨銘心地愛著一個人，為什麼卻不能體會我的感受！」


「我當然明白愛一個人的感受，但我愛上的，可不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我也不明白妳為什麼能夠原諒柯展裕，甚至還想跟他走完這一生？」


「妳又為什麼願意原諒鍾偉哲？這件事情他也有份，不是嗎！」


「我....」


滿臉都是激動的淚水，佩佩用控訴般的語氣說：


「就因為他是妳的前夫，舅舅畢竟也不是妳父親，是嗎？」




「不是這樣！」


我憤怒地拍向了桌子。


「我永遠都忘不了舅舅的恩情，我也沒有選擇跟偉哲再次地復合！」


「但妳還是原諒鍾偉哲了，甚至還跟他保持友好的關係....表姊，為什麼？」


努力地控制情緒後，我用帶著愧意的聲音說：


「對不起，佩佩，我承認在這件事上，自己的確是有些許的私心。

　畢竟在我徬徨無助而選擇逃避的時候，偉哲他....正好就陪在身邊鼓勵我....」



「所以妳就被他感動了？」


「這是原因之一，或許也因為....他畢竟是我三個孩子的生父。」


「妳也相信他是真的改過自新了。」


「這一點，我承認。」


「表姊....」


佩佩繞到我的跟前，蹲下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妳能不能也試著相信....展裕這次是真心悔改了....」



我痛苦地閉起雙眼，想著舅舅垂死的容顏，還有一字一句的掙扎交代。


「佩佩，以後....妳一定要聽表姊的話....把她當成爸爸....」


「嗚....」


「思瑤。」


「舅舅....」


「我把佩佩....交給妳了，妳要好好....照顧她....」


「舅舅....舅舅，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佩佩，你放心....」



我疲憊地張開雙眼，望著佩佩蒼白的臉龐，還有悲傷成行的晶瑩淚痕。


「佩佩，舅舅過世前把妳交給了我，要妳好好地聽我的話。」


「所以求求妳，表姊....」


「但是妳已經長大了，也早就懂事了，所以我的工作....該是告一段落的時候了。」


佩佩惶恐地望著我，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著。


「我不能代替舅舅原諒柯展裕，但我也不會代替舅舅繼續管束妳。

　佩佩，從今以後，妳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不必再事事都徵詢我的意見了。

　但是請原諒身為外甥女的我，無法祝福害死舅舅的兇手，和他的女兒再次的結合。」


在極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晚餐後，

我搶在佩佩的面前掏出信用卡，遞給了彬彬有禮的櫃台小姐。


佩佩逕自走到玄關裡，換回穿來的高跟鞋，連傘都不拿便哭著走入了雨中。


我趕緊從鐵盤裡抓回收據與卡片，再匆匆忙忙地換上自己的鞋子，

跟在佩佩的身後追了出去。


「佩佩，不要這樣，天氣那麼冷，淋到雨會感冒的！」


「妳不是要我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嗎！就算淋雨、就算感冒，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不要這樣鬧脾氣好嗎？佩佩，妳這樣子我怎麼能放心....」


雨水混著淚水從臉上不斷滑落，

佩佩對我的勸阻像是充耳不聞，只是抽泣地走過眼前的斑馬線。


一輛開得歪歪斜斜的轎車，突然從後方的拐角處衝出，

隨即挾著毫不留情的可怕速度，猛然地撞向了佩佩。


「佩佩！！！」


「啊、啊啊－－－」


一個箭步衝出後，我在千鈞一髮之際推開了佩佩，自己卻閃不過車頭的撞擊，

在令人喘不過氣的劇痛中，我的身體斜飛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一旁停放的車輛。





全身的力氣像是猝然抽乾，此刻的我，只能癱軟地倒在濕冷的地面。


「嗚....」


佩佩掙扎地爬到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痛哭失聲。


「表姊、表姊....對不起，我現在馬上送妳去濟仁醫院....表姊，妳醒醒，快醒醒啊！」


肋間和腳踝傳來激烈的痛楚，兩處的骨頭像是已然斷裂，

劇烈的一陣嗆咳後，我吐出滿溢的鮮血，暈倒在冰冷而無情的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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