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57） - 同志

午夜時分，疲倦至極的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雖然稚氣未脫的臉龐上，此刻都寫滿了難以掩飾的倦意，

偎在身邊的孩子們，還是貼心而努力地將我扶進了客廳。


帶著紅腫的雙眼坐下後，我將小公主和小王子摟入了懷裡，再疼憐地吻上他們的額角。


「媽咪....」


「妳好一點了嗎？」



「媽咪很好，媽咪沒事了。」


「妳還在擔心媽媽嗎？」


「媽媽待在加護病房裡，醫師和護理師會好好地照顧她，我們不必擔心。

　倒是你們兩個，一整天下來已經累壞了吧？趕快上床睡覺吧。

　明天早上起床後，我再帶你們去濟仁醫院看媽媽，好嗎？」


思婷在我的臉頰落下輕柔的親吻，又給我了一個緊緊的擁抱，

接著便一面擦著滿臉的眼淚，一面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曉堯抬起了袖口，仔細地揩去我努力忍在眼中的淚水。




「媽咪，想哭的時候，妳也可以盡情地哭出來。」



提著紙袋走回房間後，我在床沿坐了下來，緩緩地從袋中拿出屬於思瑤的衣物。


米白色的絲質襯衫。

深色保暖的刷毛長褲。

水藍色而成套的內衣。


都在刻不容緩的急救過程中，被直接了當地剪開與扯下。


惟一仍然完整的，是今天早晨我替她親手穿上的羊毛大衣。


「曉婷，抱歉，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這幾天有寒流，妳要穿得暖一點。」


滿足地看著我為她扣上最後一顆鈕扣後，

思瑤微微踮起了腳尖，用柔軟的雙唇按上我的眉心。


「我知道，謝謝妳。親愛的老婆，妳也要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然我會心疼的。」


思瑤熟悉的體溫，還依稀地留在我的雙眉之間。

裹在塑膠袋裡的羊毛大衣，此刻卻染滿了無情的泥濘和血漬。


沉重而冰冷，一如我墜入谷底的心情。



我將大衣提進了浴室裡，再用冷水與手洗精小心地搓揉，卻洗不去思瑤的血跡。


我褪下自己全身的衣物，讓熱水徹底地澆淋身體與臉龐，卻帶不走滿心的悲傷。


淋漓淅瀝的水聲，掩不住浴室內迴盪的嗚咽，

我一遍又一遍地想像著傾盆大雨中，思瑤倒臥在地上吐出鮮血的模樣。


結為連理的同時，我們的生命便已然緊密無間地相連。


她的笑容，是我打從心底的快樂。

她的蹙眉，是我難以克制的擔憂。

她的傷痕，是我椎心刺骨的痛楚。


秀麗媽媽與天翔爸爸，用彼此的結合開啟了我的人生；

慧萍媽媽以無私的慈愛，撫育我成長茁壯；

思瑤則用她的疼惜與守護，為我撐起了廣闊美好的一片天。


平凡的日子裡，我盡情地享受天頂灑下的溫暖；

但是天崩地裂時的恐懼感，卻要在被迫失去的時候，才能刻骨而銘心地再次體會。


上一次的意外，我無法陪著她渡過最艱難的時刻；

這一次的苦難，我會握著她的手，共同迎向命運的考驗。


即使仍舊心痛，即使依然悲傷，

但是擦去所有的眼淚後，我的雙手，會同樣地為思瑤支起一片天。






蔚藍晴朗的天空下，有我，有她，還有我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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