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96） - 同志

再次睜開眼睛時，竟然已經快要十點了。


我趕緊搖醒身邊的思瑤，再走進浴室裡面進行梳洗，

無論如何，新年的第一天就睡過頭，都是太不好的示範了。


十五分鐘後，我和思瑤終於整齊地出現在客廳裡。


「新年快樂！」


「媽媽、媽咪，妳們終於起床了！」



「對不起，媽咪不小心按掉鬧鐘了....」


慧萍媽媽從餐廳走了出來，擔心地看著我和思瑤。


「妳們兩個還好嗎？是不是昨天晚上太晚睡了？」


思瑤尷尬地望著我，接著連忙轉移了話題。


「媽，我先幫妳熱菜吧，我爸媽說他們晚上還有飯局，但中午會過來家裡吃午飯。」


「我來就好了，思瑤，妳的腳剛復原，還是先在客廳休息吧。」


「就是因為復原了，才要讓腳趕快習慣活動啊。」




「不用啦，兩個人擠來擠去反而麻煩。

　妳啊，就去跟曉婷和孩子們好好討論一下吧。」


「媽，妳是說....」


「討論一下，關於去美國念書的事。」


眉頭緊緊地皺著，她的神情瞬間嚴肅了起來。


「我知道。」


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後，我和思瑤一左一右地圍住孩子們。




「思婷、曉堯。」


「媽媽跟媽咪，有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小王子按住了沙發，讓腳跟不斷地踢打在底部。

小公主低垂著頭，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的徬徨。


沒有人主動再開口，直到思瑤把小公主摟入了懷中，輕撫著她柔順的頭髮。


「思婷，不要擔心太多，也不必感到有壓力嘛！

　媽媽跟媽咪沒有要逼你們作決定，只是想先聽看看妳和弟弟的想法。」






沉默了許久之後，思婷用低弱的聲音輕輕說：


「去洛杉磯念書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很難再回到台灣了？」


「偶爾還是會回來的，但是，一年可能最多只會回來一到兩次吧。」


「所以以後就很難見到正華、舅舅、舅媽、秀麗阿嬤、佩佩阿姨....

　這些在台灣的親人了，是不是？」


「對，但是如果妳很想他們的話，媽媽可以每天用視訊軟體幫妳連絡大家。」






「媽媽、媽咪，我也很愛花滿阿嬤跟士育阿公。

　但是我想，我會很捨不得台灣的一切....」


小王子停下了踢著沙發的雙腳，抬起頭看著思瑤。


「花滿阿嬤是跟秀麗阿嬤一樣，怕我們被人歧視，所以才希望我們去美國念書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


「但是，為什麼我們要遭到歧視呢？」


「曉堯....」





「我的媽媽跟媽咪，跟別人的爸爸媽媽除了性別以外，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我跟姊姊的確在同志家庭長大，

但是我們跟其他同學，也沒有任何地方不一樣！」


「真的要說不一樣的話，那就是我們懂得尊重別人的不一樣。」


「台灣雖然有很多歧視別人的笨蛋，可是，美國也不缺這種人啊。

　我記得電視上有報導過，雖然美國號稱是民族大熔爐，

　但是黑人、中東人、印地安人、還有我們華人....也常常會變成別人歧視的對象。」





「除了性向跟種族以外，還有很多導致歧視的原因，

　像是殘障人士、家境清寒、個性內向、甚至是身材胖瘦或是外表美醜....

　不管是在台灣或是美國，都會不停地發生這種事，因為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笨蛋！」


「有錯的，是那些歧視別人的笨蛋！」


「是那些笨蛋需要改變想法，

　而不是我們應該換個地方念書，或是分開來念不同的學校呀。」


「會因為同性戀而歧視別人的笨蛋，一定也會用其他的理由，歧視跟自己不同的人！」


「因為他們只憑刻板印象，就去評斷一個人，根本不肯好好瞭解別人的本性和優點！」



看著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思瑤的唇角漸漸浮出了笑意。


「曉婷，那妳覺得呢？」


「我嗎....」


閉上眼睛之後，腦海裡首先浮現的，還是秀麗媽媽悲傷的容顏。


雖然嫁給方思瑤之後，我就已經有了隨她走到天涯海角的決心，

但是生母的感受，仍然是我心頭放不下的掛念。


秀麗媽媽曾經因為失去我，在極度的痛苦中掙扎活過三十年。

還曾經因為我的賭氣與失控，再次面臨了椎心刺骨的三年分離。



我真的能夠這樣一走了之嗎？


但是換個角度想，思瑤一定也很想陪在父母身邊，讓他們享受承歡膝下的快樂吧。


我該怎麼辦....


「妳捨不得讓秀麗阿姨傷心吧。」


「嗯。」


「好吧，家庭會議先開到這裡，大家都先冷靜地好好想一下吧。

　爸跟媽應該快到了，我們也差不多該準備吃飯了。」



才剛說完這句話，玄關就傳來了電鈴聲。


小王子連忙衝到門口，嘩啦一聲地拉開鐵門。


「阿公、阿嬤，新年快樂！」


「曉堯，新年快樂啊！」


伯母換上了大紅色的外套，連伯父都穿了一襲喜氣洋洋的唐裝。


「親家母，又來打擾你們了。」


慧萍媽媽脫下圍裙，笑著望向了我們大家。




「怎麼會呢？來來來，菜都準備好了，都坐下來準備吃飯吧。」


在餐桌旁依序地入座，再倒好了各自想喝的飲料，

正當我們準備開動時，門鈴聲竟然又突兀地響了起來。


「叮咚－」


媽和孩子們詫異地轉向了思瑤，思瑤卻是一臉的毫不知情。


「是誰啊....」


「會不會是爸爸跟白雪阿姨？」



「你們先吃，我去開門吧。」


打開玄關的大門後，此刻出現在外頭的，竟然是提著禮盒的佩佩。


「曉婷，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佩佩，妳是來向思瑤拜年的吧。」


「嗯。」


「我們都是自己人，何必還要帶禮物呢？來，快進來一起吃飯吧。」


佩佩微微地縮回了身子，用帶著惶恐的眼神望著我。




「等一等，曉婷，妳能不能先請表姊出來一下？」


「怎麼了嗎？」


「我還帶了另一個....想見表姊的人。」


轉角處的瘦高身影，在佩佩的招手下緩緩走來，對著我露出滿是歉意的笑容。


雖然留著過短的小平頭，雖然已經十年沒有見過面，

我還是在瞥見時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分。


「柯展裕？！」





餐廳傳出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音，是伯父和伯母氣急敗壞地走了出來。


「柯展裕....你這傢伙，就是柯展裕嗎？」


「是，我是柯展裕，伯母，請問您是....？」


推開了我和佩佩後，伯父拿起鞋櫃上的銅花瓶，狠狠地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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