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片滑鐵盧病因知多少 - 電影院

2012-07-08 01:09 旺報 【記者吳靖雯／專題報導】


都是好萊塢惹的禍？


最新發布的《2012中國電影產業研究報告》顯示，2011年中國電影產業「牛市增長」，年
度總票房達到131.15億元的歷史性新高，成為僅次於美國和日本的全球第三大電影市場。
中國電影表面看似「巨人」，但在亮麗成績的背後，卻面臨著內憂外患的挑戰。例如對內
有戲院建設過剩、票價高、缺乏產業鏈整合平台等「老症頭」，對外則得面臨好萊塢「超
人」大軍壓境。

　今年2月，中美雙方就解決WTO電影相關問題的諒解備忘錄達成協議，每年引進美國
電影配額從20部提高至34部，且美方票房分帳比例從原來的13%提升至25%，中國電影門戶
從此洞開「滑鐵盧」。

　進口片的確讓大陸片「很受傷」。今年第一季大陸國產片數量是進口片的兩倍多，
但票房卻不足總量的四成，前四名皆為好萊塢片囊括；除了《黃金大劫案》票房過億至少
打平成本，其餘10幾部同期上映的國產片全部淪為「炮灰」。

　據資深電影發行人和投資人高軍了解，2012年上映的國片有90%都處於虧損狀態，
中國電影市場日益淪為好萊塢票倉。「增加進口大片對國產片是雪上加霜。今年上半年《
匹夫》、《殺生》賠得很慘，《飛越老人院》連排片都困難。」

　而虧損的直接後果，就是投資人愈來愈沒信心，被迫放慢投資步伐，一些熱錢和游
資撤退，最近幾年形成的泡沫榮景終將破滅。他呼籲大陸政府出台扶持政策，在國產片放
映環節減稅；此外也需建立檔期協調機制，在賀歲檔之外開發新的國產片檔期。


　審查制度嚴苛

　大陸政府對外國片做出妥協和退讓的同時，對內倒是始終「律己甚嚴」，加上意識
型態作祟，對自家人的片子緊掐著檢查尺度不放。馮小剛曾比喻：打擂台，對手可以拿著
機關槍上陣，我們卻依然只能赤手空拳，那何來勝算！？

　最近一例便是香港導演杜琪峰新作《奪命金》，結局「陸港兩樣情」：原為銀行職
員私吞500萬非法款項後，由於無證可查最後逍遙法外；但在大陸上映的版本特地用黑體
字加了一段字幕，大意是警方很快破案，該角色立刻自首並詳細交代案件經過，得以處罰
從寬。片方相關負責人表示，如果不加這一段就無法通過審查。凡涉及犯罪命題，大陸官
方審查價值觀顯然基於必須懲惡揚善。再往前追溯幾部片：《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粗口台詞變文雅，《色，戒》裡的男女主角床戲遭刪……。

　和其他言論控制手段一樣，中國的電影審查亦長久為人詬病。大陸廣電總局2008年
曾下發《廣電總局關於重申電影審查標準的通知》，指出夾雜淫穢色情、庸俗低級、凶殺
、暴力、恐怖、鬼怪、靈異等內容的影片，應刪剪修改方可在中國公映。電影審查的壓力
最終轉嫁到導演或創作者身上，許多修改意見甚至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程度。

　名導演如婁燁、賈樟柯都曾在不同場合表達對電影審查制度的不滿，馮小剛更是屢
屢「開炮」。他認為中國現行的電影審查制度正極大地「傷害和桎梏」電影創作：「嚴苛
的審查讓創作者感到無所適從──在如此嚴格審慎的把關下，幾經修改得以通過的《唐山
大地震》，一經公映還是招致了社會部分人群嚴厲的批評。在這種背景下，關照現實的作
品紛紛迴避，為了審查的安全，一窩蜂地去拍歷史題材……作為一個導演，近些年來沒有
能夠拍出幾部記錄這個時代的深刻變革的作品，我們是有愧於心的。」

　對於審查制度，沈陽華臣影城總經理孫樂祥認為應該靈活調整、順應市場需求。「
中國電影現在正從體制化向市場化轉變，符合市場需求，展現多樣價值觀的影片受到愈來
愈多影迷的喜愛。」


　類型貧乏、技不如人

　憑微薄之力與好萊塢大片正面交戰，中國導演頗感挫敗。寧浩感慨：「他們拍電影
太知道是給哪些觀眾看了。他們對文化並不負有責任，只對市場負責。」好萊塢電影強在
於懂得開發各種類型片，反觀大陸市場雖然逐步開放，但可拍攝的題材始終受限；大片非
古裝即武打，中小型片幾乎全是愛情和喜劇。尤其在國際市場，除了動作片之外，只有部
分中小成本的藝術片能贏得國際認可。



中國導演不會講故事？


事實上，大陸類型片題材受限，癥結仍和劇本審查大有關聯。根據大陸國務院出版管理條
例第26條規定「任何出版物不得含有下列內容：（一）反對憲法確定的基本原則的；（二
）危害國家統一、主權和領土完整的；（三）泄露國家秘密、危害國家安全或者損害國家
榮譽和利益的；（四）煽動民族仇恨、民族歧視，破壞民族團結，或者侵害民族風俗、習
慣的；（五）宣揚邪教、迷信的；（六）擾亂社會秩序，破壞社會穩定的；（七）宣揚淫
穢、賭博、暴力或者教唆犯罪的；（八）侮辱或者誹謗他人，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九
）危害社會公德或者民族優秀文化傳統的；（十）有法律、行政法規和國家規定禁止的其
他內容的。」

　大陸許多文創產業相關法規中都有大量如上的「不確定法律概念」，欠缺行政命令來明
確化其標準，只好仰賴執法人員的恣意裁量。加上電影劇本需事先送審，編劇和導演頭殼
上已經先被冠上緊箍咒，寫劇本時，自動閹割可能牴觸上述「不確定法律概念」的內容，
結果便是創意受限，想像不足，更不敢反映時事。

　導演張楊認為，目前中國電影市場最大的問題在於沒有給觀眾更多選擇。「我們的市場
只提供了一種大製作的商業片類型，卻沒有給那些思考性、藝術性、實驗性的電影足夠空
間，國內也缺少這樣的品牌。」很多中小成本的影片迫於風險考量，不敢輕易冒險嘗試其
他類型；有想法的導演也因為審查制，不得不在探索新意的道路上 踟躕難行。

　根據藝恩咨詢公布的《2011年中國電影觀眾調研報告》，特色鮮明的影片類型和強大的
明星陣容已成為吸引觀眾上戲院的關鍵因素，反映中國觀眾從最初著重視聽效果進階到關
注影片本身水準。但同一份報告也指出，民眾認為國產片最主要的癥結是「相似題材重複
多」、「題材保守，內容缺乏創新」，其次為場面製作和特技效果差。

　對於在故事面無法與好萊塢抗衡的中國大片來說，特效不啻是招徠觀眾的另一根救命稻
草，但大陸特效公司的功力仍廣遭詬病、被指「山寨」，滿足不了看慣好萊塢大片的觀眾
。像是最近上映的《畫皮2》（台譯《轉生術》），儘管極力營造出千軍萬馬、雕樑畫棟
、華衣美女等景象，但被好萊塢特效寵壞的觀眾依舊會挑剔片子水準不足。導演烏爾善和
監製陳國富對特效部分也不大滿意，表示跟預期有差別。後者說：「整體預算到不了美國
大片那種規格，如果有更多時間和資金可能會更好，但條件不允許。」

　幸而有國際知名特效公司Technicolor、Full Scale Effects陸續進駐，可望拉拔大陸
特效製作水準一把，但究竟能不能扶得起？還有待時間驗明。


　中國導演不會講故事？

　現在中國電影產業不差錢，但「找個好故事」是導演、電影公司跟投資者經常掛在嘴邊
的話。資本、觀眾、市場等環境條件齊備的今天，大陸片還沒法子「走出去」。6月的上
海國際電影節論壇「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馮小剛直言：「現在大家都在抱怨好萊塢擠
壓國產片空間，但我們要找自己的問題。你沒有觀眾，是因為你的電影不好看。」

　不難發現許多大陸片敘事漏洞百出，四不像的劇情、空有華麗排場的設計，甚至讓早期
作品為人稱道的大導演變得「晚節不保」，似乎已經忘了做電影的初衷。也許進一步探究
，中國文化不缺好故事，但是少了有能力把故事變成劇本的優秀編劇。曾任迪士尼國際製
片公司副總裁的Michael Andreen就建議：「中國電影人應該花更多錢去找好編劇，尋找
有影響力的作品，這才是更高效的成功之道。」

　短期看來，好萊塢大軍來勢洶洶，對大陸國產片的確產生「震撼教育」；但若長遠觀之
「危機即轉機」，開放政策將有助於淘汰攪亂電影市場的投機者，同時也從好萊塢的成功
案例中吸取經驗，合拍片模式則能刺激在地影視製作團隊學習觀摩。

　國際影視人才的缺失是中國電影「走出去」的另一大制約。要真正邁向國際市場，還必
須培養出一批「學貫中西」─既通曉中國傳統文化又熟悉西方經營體制的「複合型」電影
人才。



海外出師不利


中國晉升為全球第三大電影市場，但在飛速發展過程中也由於基礎不足而亂象叢生。一份
大陸網友製作的「上半年國產電影全軍覆沒表」，流傳出來引起不少熱議回應：3D版《鐵
達尼號》、《超級戰艦》、《復仇者聯盟》等12部好萊塢電影撈走27億元（人民幣，下同
），同期上映的17部國產片總票房才4億元，唯《黃金大劫案》破億，其他幾乎虧本……

　近年來中國電影逐漸喪失基本元素，常見毛病如題材貧乏重複、角色無血肉、虛偽
矯情、不合邏輯、缺乏常識、四不像等。尚不論營收管道單一、投融資方式合理性等問題
；二次銷售、周邊商品開發仍是一片荒蕪，加上盜版和好萊塢大片雙重夾擊，實際把脈下
會發現「破百億」只是虛火旺。


　海外出師不利

　今年坎城影展，中國電影全數「槓龜」，海外交易熱度不僅遲遲未升，且還顯出疲
態，這對中國影人無疑是一記警鐘。「中國電影市場一片繁榮，可中國電影的文藝水準卻
難言同步。就歐洲電影節而言，一方面，歐洲人早已不像先前那樣關注中國電影；另一方
面，中國電影過度市場化，也在不斷消耗觀眾的耐心和導演僅有的才華。」影評人王沐說
。

　多年從事中國電影海外版權銷售業務的人士表示，中國電影的版權交易價格近年來
並無上漲，甚至有走低趨勢；對中國片感興趣的國外電影從業者人數都不如往年，對外的
吸引力、影響力還是太小。

　版權銷售管道獲利走得較成功者，當屬以賈樟柯為代表的第六代電影人。他往往能
把影片成本控制在百萬元人民幣的水平，並送往各大國際影展參賽。因為品質不錯，靠得
獎來吸引國際發行商的注意。但不是每部小成本影片都有足夠水準走賈樟柯的路子，對中
大成本影片而言，這種靠「薄利多銷」的收益杯水車薪，指望程度有限。

　在中國電影國內票房年年攀升時，很少有人注意到2011年中國電影海外收入比前一
年下降許多。根據《銀皮書：2011中國電影國際傳播研究年度報告》，雖然中國電影票房
年年走高，但中國電影在海外的傳播效應卻乏善可陳。2004年至2009年，中國電影的海外
票房和銷售收入總和從11億元提升到27.7億元；2010年有47部國產片銷往61個國家和地區
，海外票房和銷售收入達35.17億元。但到了2011年不升反降：55部中國影片銷往22個國
家和地區，海外票房和銷售收入為20.46億元。

　真正能進入海外商業院線的中國電影數量有限，多數華語片海外版權獲利所占比例
不大。北京師範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資深教授黃會林表示，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但中國電影在世界文化市場上僅占4%的份額，經濟奇蹟與文化貧瘠形成了非對稱性困局
。中國電影要破解這一困局，一方面電影藝術工作者要從中國文化中吸取營養，另一方面
要加強包裝、宣傳與營銷的跨區域合作。有業界人士表示，若中國電影能有自己的全球發
行網路，或許才是能開始重視海外獲利貢獻之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