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 - 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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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在看電影，其實看的是現實；當你以為這就是現實，卻被突如其來的惡趣味提醒，
這是鍾孟宏的電影。一路走過沈鬱陰暗的前作，他的第五號作品《陽光普照》，不論色調
與畫面都明亮許多，看似前所未見的溫暖、卻也讓隱藏的嘆息更深沈無奈。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

什麼是陽光？或許是鼓勵、是責罵、是凝視，而這些都是屋簷下的愛。故事從陳家的小兒
子阿和開始，從小缺乏關愛的他誤入歧途，因為教唆傷害進了監獄，甚至未婚懷孕的小女
友也找上門；面對難以啟齒的家醜，陳家人選擇用逃避去掩飾。媽媽無數次的探視、終究
不說出會讓阿和牽掛的孕事，爸爸拒絕溝通，不僅是無言抗議、更是不知如何拯救失控兒
子的自責，而扛起所有期待的大哥阿豪，從不需要父母操心、也從沒人為他的心事而操心
，當他努力做個品學兼優的太陽，卻發現燃盡了所有的愛、也無處可以逃避；於是，全片
最美好的人物，用最殘酷的方式告別。

「我們不知道，Praying to the God。」在紀錄片《醫生》中，青春聰穎的醫師之子上吊
身亡，救人無數、卻無法救自己孩子的憂傷言猶在耳；《陽光普照》的模範生之死，卻再
一次看穿這個水泥叢林的人際疏離，最堅毅的可能最脆弱、說「沒事」其實是在求救，只
是他人未曾試圖了解。鍾孟宏對生命無常的質詢，其實從未變過。

「把握時間，掌握方向」

如果說《誰先愛上他的》的劉三蓮，刀子嘴豆腐心的急躁碎嘴讓人格外親切；那麼《陽光
普照》中，沈默頑固、板著臉孔、總是嚷著過時信條的陳爸，就像極了童年記憶中的父親
。身為駕訓班的資深教練，陳爸將這句標語印在日誌封面、想必也用在教育孩子身上；然
而，當阿和入獄、阿豪輕生，陳爸卻完全迷失了方向。世上唯一不變，是人都善變，《陽
光普照》用兩個半小時的片長，讓陳爸在歷經家庭巨變、自我質疑後，終於明白如何釋放
陽光-用他自己的方式，沈默而頑固。

陳以文飾演的陳爸，無疑是《陽光普照》金馬獎11項提名中最讓人難忘的。面對兩個兒子
截然不同的態度，讓這個角色更為真實：努力抽出時間，到補習班送學費給阿豪，含蓄中
藏不住驕傲；躲著阿和，卻好巧不巧在便利商店撞見，欲言又止的關心震耳欲聾；不論是
對駕訓班學員發表的脫稿演說、或者片尾對妻子道來的駭人真相，語氣平靜卻蘊藏對兒子
的牽掛與身為人父的笨拙，絕對值得一座影帝。

然而，真正讓《陽光普照》不同於鍾孟宏其他作品的，是柯淑勤飾演的陳媽（琴姐）。對
於鍾孟宏而言，電影就像博覽眾生相的望遠鏡，他只想記錄這一切，無意為這些在現狀掙
扎的人物找到出口；多虧琴姐的善體人意與積極奔走，讓阿豪的死亡有了痛心卻能接受的
說法、阿和的人生因為妻兒的妥善照顧而被拯救；無論壓抑或爆發，柯淑勤都能駕輕就熟
，也讓被角色遭遇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觀眾，能看見雲層背後的那一抹陽光。

「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不論是明亮和煦的空景、或者不疾不徐的配樂，都是過往少見的中島長雄與林生祥；儘管
每個角色都活得辛苦，灑落身上的光線依然美得像詩，對應台詞「最公平的是太陽」，對
於專精攝影的導演想必更有體會；而林生祥一反《大佛普拉斯》的民俗揉合電音，這次在
一片低迴慢板中，兩段法國號都宛如暖陽，照亮情竇初開的阿豪、以及載著母親出遊的阿
和，畫龍點睛又不突兀，沒有入圍金馬實為遺珠。

《陽光普照》或許不是鍾孟宏最好的電影（《第四張畫》在工整格式剪裁出非典人生，帶
來的餘韻依然是心中第一），過多零散的情節、永無止盡的悲慘、以及略嫌突兀的動畫，
都讓人在低潮與抽離間擺盪。然而，當琴姐在片末坐上阿和騎的腳踏車，母子位置對換，
我們知道儘管陳家還有無數問題需要解決，但他們僅存的兒子，已經慢慢從男孩變成男人
；走過《失魂》與《一路順風》的迂迴，這次的鍾孟宏平實而不鄉愿，冷冽卻不冷漠，終
於陽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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