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衍生＜白首同歸時＞--後記 - 陸劇

這篇是本篇的後記（隱楊林），
後面還會有兩篇番外，
寫的分別是秦用和樊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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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墨雲湧城闕，挾一曲風雲。

她躺在床上，金玉之聲，瑯然清越。

偏頭望著房前屋檐下隨風輕叩著的玉石出神，那空靈通徹的聲響不啻九天華章，無形間繾
綣了秋的沈郁，風月也入了悄愴幽邃之境。

丈夫緩緩走過來，把兒子支了出去，拉過她的手仔細地於掌中合住，挨著床沿坐下，溫言
詢問道：“好些了麽？”

瞥見了她面上的尚未乾涸的淚痕，有些訝然，丈夫一擡手便替她抹了，“好好的，這怎麽
又哭上了……”

她掃了一眼隨從正在往房中搬運的陳設，皆是她年少待字閨中時歡喜的富貴色澤，湛藍，
嫩紅。這些年隨著丈夫，顛沛之中也沒什麽心情打扮，便不覺遠了這些盛世浮華，誰曾想
，丈夫竟然還記得……思及此處，心裏就是一暖，她微微抽動了嘴角，闔上眼，嘆道：“
何必呢，費這些周折。”

“哪家的姑娘不喜歡這些……只求夫人舒心……屋子裏清清冷冷，添了這些，看著也多點
人氣……”

“老了，哪裏還是什麽姑娘……”她無奈地笑了笑，知丈夫這是存心要給她提氣，對上了
丈夫那雙溫柔的眸子，溫暖緩慢地註入心底，她點點頭，算是心領了這份好意。


……


記得她剛臥病時，日日沈悶，丈夫曾體貼地開解她：“老人說，若是熬過冬去，只要見著
新麥，這病，八成就見好了。”

眼下自己這情形……她釋然地笑了笑，扯出一個微弱的笑容，無畏，無求，只是遺憾，怕
是再也見不到了罷……


……


“將軍，那日玉兒便問過你，倘若你我二人不能共死，定要有一人走在前面，”她停下來
，微微喘著氣，凝了片刻，復又望著丈夫問道，“將軍還記得你的答覆麽？”

“自然……我那日便說，”丈夫深深地望著她，眉間蹙了隱憂與憐惜，“倘若我先走，唯
願你好好活著，然而，平心而論，我還是願夫人你走在我前頭。”

確實是這些話，並不中聽，卻異常推心置腹。

彼時，她為新婦，背井離鄉地傾心相隨。乍聽丈夫這不加修辭的笨拙言語，一向習慣了皇
室的巧言令色，她免不得就有些難以自制的委屈，一時間心潮起伏就會錯了丈夫的一番婉
轉心意，只心想我拋家捨業，卻不料你竟日日巴望著我早死……

她暗地又惱又怨，賭了氣，一把扯過衣袖便背過身去，詰問道：“原來將軍是嫌玉兒礙眼
？若是如此，將軍何不早說。”

等了片刻，並沒有意料之中滔滔不絕的解釋。

這是做什麽呢……她雖然不忿，畢竟耐不住好奇的性子，終究還是轉回頭去，想要一探究
竟。

正對上那人凝視的眼神，依然是熟悉的寬容，卻透著幾分無奈：“玉兒，若這話不是你說
，我早就擡手打了。”

“夫人若走在前，秦瓊定然事事照顧周全，然而，若是我先行一步……”那人面上仍是一
副鄭重其事的表情，蹙著眉，抿著嘴，仿佛是商討著舉足輕重的軍國要事，“我自是希望
夫人好自珍重，益壽延年。可衾寒枕冷，孤燈映壁，我確實也不願讓夫人嘗這‘中年喪夫
’的滋味……”

她沈默著聽完了這些，明明是重若千鈞的話題，她心裏卻蕩漾開一片融融的暖意和一點小
小的挑剔。她皺著如煙似黛的娥眉，嘴角卻不自覺地漸漸勾了起來。也是啊，她笑自己的
小性子，知道丈夫是厚重少文的男人，可靠，穩妥，就是未免……嘴太笨了些……似這般
哄女孩兒，只怕再好的話都讓他給說怪了……


……


往事於眼前一一再現，少年不識愁滋味，笑淚皆是情之所至，生死面前更能無牽無掛地大
笑而過，那是何等的幼稚，又是何等的灑脫。

她五味雜陳地笑笑，伴隨著眼淚悄然滑落，熟悉的言辭脫口而出：“原來將軍是嫌我礙眼
了？也是……”她嘆了一聲，故意說道：“棘皮老婦哪裏還能入將軍的眼……”

“胡鬧，”丈夫聽得此話，也笑，斥了她一句，眼底的脈脈盡數化成了似水的繞指柔，“
若這話不是你說，我早就擡手打了”。

言罷，夫妻兩人，相視一笑。

“為何老天總是教你看著我等離開？”她努力望著丈夫，為什麽那人的每一次駐足回首，
能看見的都只有那些漸行漸遠的背影？。

“這是好事啊，”丈夫不以為意地笑笑，用指繞起了她幾縷散開的長髮，“這滋味教秦瓊
一人知曉便可，又何必拖累他人？”


……


她認真地看著丈夫，斂了面上極淡的笑意，靈臺分外的清明，她明了，時間怕是不多了：
“將軍，玉兒尚要求你一件事，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夫人請說，你我夫妻，又何必說什麽求與不求。”

“我走之後，請將軍葬我於父王墳塋之側。”

那人似是怔住了，許久之後方才開口，澀澀道：“秦瓊何處得罪了夫人？”這話裏的意思
便是夫人不願合葬了……

她閉眼微微地搖著頭，閉眼忍住些微的頭暈，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
與將軍無關，是玉兒的私心。”

“父王膝下無子，唯有螟蛉。玉兒此生得伴將軍，享盡榮華尊崇，倍受照料，然則每逢酒
醒夢回之時，每每念及老父泉下孤獨，萬般滋味難以細數。生前玉兒……身後……自當代
為盡孝，權作贖罪。”她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幽幽嘆道，“只是……如此一來，又是委
屈將軍了。”

丈夫沈吟了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夫人放心，秦瓊自去請旨。”

她曾是大隋的郡主，大唐的誥命夫人，可她也為人女，為人婦，為人母……

而她的丈夫又何嘗不是如此？她明白，丈夫從不後悔當初刀兵相見的抉擇，可這人情天倫
的種種，那個朗朗剛健的老人，皓首蒼髯，到底還是割捨不下的……

“悉聽夫人安排……”丈夫沈吟，隨即下了最後的決心，斬釘截鐵地說了：“葬揚州。”

塵埃落定。

她無力地笑笑，且聽風吟，落花飛雪，算此生紅顏無憾。


……


昏昏沈沈間，她聽得耳畔有人悵然低喃，似還輕柔地替她掖了碎髮：“人言久病床前無孝
子，亦無賢妻。秦瓊今生竟得妻如此……唯望來生，再報夫人……”

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她嘗試著欲圖開口，喉間卻哽住，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冥冥將這一腔情思
盡數說與蒼穹知曉：“若有來生，玉兒不求功名，不求富貴，唯願以十年陽壽換那人一世
逍遙自在……”


……


她一代人，一代群雄輩出，英烈奮起，江山美人，白衣卿相，縱橫天下平生意，激昂了千
載的豪氣干雲。

那個乳名被喚作“太平郎”的俊朗男子，傾盡畢生之力，所求的正是天下太平。

來時，入眼皆是餓殍千里，滿目瘡痍；去時，留得青史翰墨，海晏河清……

貞觀十二年，秋九月，一品誥命夫人秦楊氏病逝，葬揚州甘泉山。

翼國公哀痛不能自已，病勢日篤，自此閉門謝客。

同年十一月，翼國公秦瓊薨，陪葬昭陵，帝悼，追贈徐州都督。

月影闌珊，庭中梅花，血紅，雪白，一夜落盡。

“得時助力，得主英武，此一幸也；得父忠烈，得母賢良，此二幸也；得兄通達，得弟真
純，此三幸也；得妻大度，得子孝悌，此四幸也。秦瓊何德何能，凡此四幸，此生無憾…
…”


……


來生再望明月同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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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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