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承諾 La Promesse de l'aube - 電影

去年底從 AlloCiné看到此片廣告，光看海報有夏綠蒂甘斯堡的大頭就知非看不可！這週電影海報有兩部都在表現「支配與臣服」，都有一個男性主角腦中有個繆思女神，只是《霓裳魅影》是大頭男主角腦中裝個小女神，《黎明的承諾》則是瘦小男主角頂上盤旋一顆母親大頭... 哎呀這海報構圖暗示的角色關係可不妙，不過我更喜歡這種衝突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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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是法國龔固爾獎大文豪 Romain Gary的自傳小說改編，電影宣傳中還說是法國中學指定讀物，也許會給人一種少年勵志或偉人傳記的八股印象吧？我也沒看過小說，但光看電影就知完全不是！當然這片仍在談少年成長愛國奉獻，也歌頌母子間的愛與孝心，但這些在台灣很容易被講成八股教條的正向價值，在這些法國中學讀物中可是充滿衝突激發思考等待辯證的。電影當然只是節選片段，但拍出來必令人五味雜陳，這個人歷史一路走來都不知是光明還是黑暗，卻就這樣光明黑暗交織相生走出了這激烈人生與衝突歷史，毋須讚頌也毋須否定，就是一段值得回顧梳理的足跡。


此片採回憶錄體裁，演出分成人生幾個階段，每階段都只精選片段拍，片段銜接就靠主角旁白引用回憶錄文句，令觀眾拉開距離掌握時間軸與成長訊息，也對當下笑淚交織的人生經驗能抽離欣賞，一幕幕可嘲笑也可同情，但情緒都不會太重不致沈溺。Romain Gary 的人生階段有 (1)風雪蒼茫又失落的波蘭童年 (2)地中海碧海藍天人生有望的尼斯少年 (3)陰雨綿綿努力寫作的巴黎大學生活 (4)英挺制服卻面臨反猶的空官訓練 (5)實踐自我但也漸漸衝突迷失的二戰英格蘭 (6)茫茫大地不知所措的北非戰場... 光欣賞這些人生舞台的美景就飽了，景觀意象更呼應主角心境轉變。

電影的勵志面在於一個法國騎士的養成，正如回憶中媽媽自小耳提面命（未必真正有說，但就算是想像也真有存在主角心底）的「我兒子長大要當大文豪、外交官、法國騎士勳章」，還真的 Romain Gary在這一生全都做到了！只可惜這養成過程更像個「黑暗騎士」拯救法國。夏綠蒂甘斯堡演的虎媽，是這一切童年人生觀建構的來源，看她的激烈身段我都想到了我那帶著幼子抗戰逃難一路打罵逃出生天的祖母。本片虎媽 Nina 身為猶太人在人生路上處處碰壁但從不認輸，總是一次次憤然墜落後再一次次咬牙奮起。

虎媽的童年叮嚀「男人只為三件事奮戰：女人、榮譽、國家」，顯然只是舊時代的經典法國騎士浪漫想像，對 Nina & Romain這家來自東歐波蘭的猶太人來說更是帶著距離的浪漫「要當法國人」。實際上這傳統騎士想像早在一戰結束後就漸漸成為舊時代的幽靈了，跟著媽媽一路立志成為騎士的 Romain 竟然就這樣兢業自課成了個瀕臨絕種的現代法國騎士，在這個人主義與階級翻轉的新時代與人間格格不入引來好多衝突，但做到極致走火入魔時，竟也成就了 Romain 一生為人所不能為，真正在文學與戰爭（以及電影沒提的外交）領域上都成為領導法國的英雄。


只是這片有趣之處，就在這騎士英雄的建構過程之衝突性。也許 Romain 在人生各階段的當下都還是矇矇懂懂做了再說，但老來回顧寫成回憶錄時，才梳理出其中的血淚衝突與虛幻泡影。在這回憶視角中，母親一直呈現很矛盾的形象，虎媽在這一幕是壓迫的來源、下一幕是抵抗壓迫的苦難心靈、再下一幕又成了激勵自己奮發向上的慈母。隨著人生漸長，母親如影隨形從不放手，往往這一刻厭煩痛恨揮之不去、下一刻卻眷戀珍惜恨不得馬上回家抱一抱。沒辦法，for better or worse ，這人格樣貌早已讓母親如此強烈形塑了。

也許是因為回憶錄體裁的緣故吧？此片男主角 Pierre Niney 的身影比較低調平淡，都靠生動而滄桑的老年旁白來側寫他的內心；真正強力展現演技制霸全場的還是夏綠蒂甘斯堡，在法文與波蘭文間、年輕與年老間、嚴苛與慈愛間、智慧與愚昧間切換自如對比強烈，陰晴圓缺往往只在一瞬之間，令當兒子的又愛又恨。虎媽的超強存在感演到了兒子終於開花結果的英雄年代，夏綠蒂演技一次比一次激烈決絕，直到最後真相大白（在此就不爆雷了），才令人恍然大悟知道母親如何造就了自己、造就了衝突的法國英雄、也透過每個衝突的男孩打造了黑暗光明並存的法國歷史。


此片在今年法國獎季也是有提名幾個幾個凱薩與盧米耶，不過比起其他獎季大作的議題和藝術性來說，這片可能外放了點也商業了點，但也不是一味感人肺腑的偉人傳記片或戰火親情片，更不是傳達簡單清楚正向價值的勵志電影。反而在些精緻又熱鬧的外表下，它一幕幕丟出令人又愛又恨的衝突處境，令觀眾皺眉思考卻又不給答案。此片聚焦的母子關係是極為扭曲的，但和你我任何人的母子關係一樣，都是一時一地充滿包袱的歷史現實。

看看電影想想人生，尤其是想想母親或任何生命中重要的人，面對既成的歷史現實我們無須美化也無須鄙棄，就將複雜的足跡全部包納進來梳理清楚好好衝突一回合；有了這衝突體悟之後，要吸口氣面對改善的未來人生，則不在此片範圍內，而是走出電影院該繼續摸索的功課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9ZdU83dy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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