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w: 《看見》柴靜專訪李安——《心中的臥虎》 - 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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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Leila
at 2012-11-29T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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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轉錄自 movie 看板 #1GjrTYUD ]

作者: lion500 (lion500) 看板: movie
標題: 《看見》柴靜專訪李安——《心中的臥虎》
時間: Thu Nov 29 20:38:52 2012

這一篇是我在豆瓣影片上看到網友過兒把柴靜訪問李安

有關少年pi的對白打成文字稿,覺得可以看到李安的想

法,就轉貼過來。原豆瓣網址是:

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929463/discussion/50446184/

開場預告:
小孩兒、動物、水、3D,他踏上冒險的電影之旅。
(柴靜)不去做你很熟悉很安全的事情嗎?
(李安)越沒有做過越刺激。
(柴靜) 什麼樣的感覺?
(李安) 找點罪受吧!
(旁白) 李安,惟一一位華人奧斯卡最佳導演,他拍攝的《臥虎藏龍》《斷背山》《喜
宴》等作品在全球影響廣泛,但五年之前他選擇了一部電影界公認最難拍的題材,重新出
發。
(柴靜) 那是很掙扎的過程嗎?
(李安) 對,非常焦慮。
(柴靜) 你不怕失敗嗎?
(李安) 怕,怕才有勁兒。
(旁白) 這是一個少年和一頭猛虎的奇幻故事,也是李安和自己內心的對話。
(柴靜) 反而是他在率領著所有的人往前走。
(李安) 這是那種純真的力量。
(柴靜) 一個冒險的故事不就夠了嗎?
(李安) 對,可是那就是不夠好。
(柴靜) 這個電影讓你發現自己的什麼呢?
(李安) 心裏面還是有那頭老虎,還是搞不定。
(柴靜) 那種咆哮的欲望嗎?
(李安) 像野獸一樣,有種野性。
《心中的臥虎》 柴靜專訪導演李安,馬上播出
[01:10]



(柴靜)大概在2007年,我看過一本書,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本書很有趣,它寫
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印度少年和一頭三歲的孟加拉虎在遇到海 難之後,共同在太平洋上
漂流的故事。我還記得看完這本書之後跟朋友說:“這就是書和電影的區別,像這樣的故
事,只能寫成書,不能拍成電影。”但是五年後, 這部電影要在下周公映了,而拍攝這
部電影的人是華人中惟一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李安。

(旁白) 船難,這是好萊塢電影常有的題材;倖存,這也是西方大片慣常的情節。但是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和一隻四百五十磅的孟加拉虎共同在救生艇上,在漫無邊際的太平
洋上,漂流二百二十七天,在互相威脅中共同求生,這不是科幻或者神話,這是一個從未
被大銀幕表現過的紀實題材,也是奧斯卡金獎導演李安的新作——《少年派 的奇幻漂流
》。這部電影的同名小說,曾經被評價為“絕不可能拍成電影”。從頭到尾,人與虎之間
,幾乎連互動的對白都沒有,所有的海上巨浪和老虎都需要電腦 動畫虛擬。曾經有多位
導演試圖嘗試,先後知難而退,而李安之前的大部分影片,不管是講述父子關係的《推手
》、《喜宴》、《飲食男女》,還是他的《斷背 山》、古裝武打題材的《臥虎藏龍》,
他一直被認為最擅長講述社會關係,人與他人的相處。但這部電影中,一場海難,把所有
的人類都與少年派隔絕,只剩下讓人 恐懼和敬畏的大自然、動物和自我。[03:24]



(柴靜) 你為什麼不去做你已經很熟悉,很有安全的事情?比如說,你以前很多題材都是
社會的關係,你在當中把握的很遊刃有餘,裏面有你的人生經驗,為什麼要去做一個,只
有一個男孩兒和一個老虎,基本上連對白都沒有的電影?
(李安) 沒有做過的才有意思。(呵呵)我打一個比較俏皮的比方,比如說在婚姻關係
,你要很忠誠,拍電影不需要,越新鮮的越好,越沒有做過越刺激的(越好)。
(柴靜) 跟您的年齡,您的處境……
(李安)有關,有關,跟我的心態有很大的關係。做電影, 職業來做有二十年,入行二十
年,所以我現在做的成績來講,我就是再拍爛片,再十年,還有人找我拍。可是我會擔心
說,拍東西沒有意思了,沒有挑戰,我的那個鬥志沒了。

(旁白) 老虎的每一隻爪子都像刀一樣鋒利,它意味著威脅和死亡。為了和老虎保持安
全的距離,少年派用船槳,救生衣和救生圈造了一隻迷你的小筏子,用繩子把自己系在
救生艇上。一開始,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老虎置於死地,後來他意識到,自己的生路
只有一條,就是保證這只孟加拉虎的食物和飲水,只要它不餓,自己就沒有 危險。他只
能用這種方式來馴養這只老虎。而李安,這次也面臨著自稱有生以來最冒險的電影之旅。
小孩、動物、水,這三樣已經是電影界公認最難拍的題材,這還 不夠,他還挑戰著嘗試
3D拍攝。
(柴靜) 你不怕失敗嗎?
(李安) 怕,怕才有勁兒。拍,人才會提高警覺。就像那個小孩跟那個老虎漂洋過海,
他後來發現說,沒有那個老虎,他活不了。沒有那種恐懼,沒有讓他一個驚醒的感覺,
他對老虎的恐懼是提了他的神,增加了他的精氣神。所以那種提高警覺的那種心態,心理
狀況,其實是生存跟求知,跟學習最好的狀況,所以有時候我也需要一點刺 激。我就很
怕這樣的話,自己惰怠了,很容易陳腐的,很容易被淘汰,那我當然不希望這樣。
(柴靜)以你在現在電影界的這個地位,和大家對你的敬重,你還有這種擔心嗎?被淘汰
的恐懼……
(李安) 會,對於觀眾,對於期待你的人,也要有個交代,也要很誠懇,一直在不知道
的狀態,一種很新鮮很興奮的狀態,給你最好的一個發揮。這是你,作為一個有天分的人
,欠觀眾的一個人情。[06:17]


(旁白) 李安曾經在自傳中寫道:恐懼鞭策我不斷地求改進,因為沒有比恐懼更強烈的
感受了。海洋中的少年,在恐懼中學習,如何製造釣竿,尋找淡水,在暴風雨的夜晚與鯊
魚纏鬥,而李安,在恐懼中也開始他這一趟未知的漂流。他說,我喜歡做我不知道該怎麼
做的事。


(柴靜) 以往你曾經說過,你說你摸著你的腸胃說,除非我這裏有感覺,否則我不會去
拍一部電影。拍這部的時候,你有嗎?
(李安) 有,當然有。
(柴靜) 什麼樣的感覺?
(李安) 很奇怪,有一種很,對信仰有一種好奇,還有一種渴望。有一種想要去受苦受
難的感覺,想要找點罪受吧,希望精神能夠提升。[07:11]


(旁白) 在大海中,少年派根據從小在動物園長大積累的經驗,開始了馴虎的過程,他
甚至通過把玩老虎的糞便來打擊老虎的士氣。慢慢地老虎終於明白了,在救生艇中,派
是老大,而自己是老二。這個少年在很多原來讀者的想像中,是很勇敢的面目,但李安說
,他花了六個月的時間在印度面試了三千多個少年,他尋找的是一張有點傻 裏傻氣的臉




(柴靜) 你曾經說過,說這個男孩剛來試戲的時候,帶個眼鏡,驢驢的,就有點傻的樣
子。
(李安) 人是有緣分啊,真的是緣分。
(柴靜) 對,你在傳記裏提到自己的時候,也很多次用傻裏傻氣這樣的詞。
(李安) 事情做成的話,大家覺得你很有先見,很有想像力,做不成的話,真的就是傻
裏傻氣。那我們把幻想當真,是有一些天真 ,有一些單純,感覺上是傻裏傻氣的。那你
看做電影,後來做出來都有一股傻勁兒。太精明的話,可能就沒那麼有意思了。
(柴靜) 我看到你在選擇派這個少年的時候,你說過一個標準,你說你想找一張純真的
臉。為什麼是純真的臉?而不是堅強的,或者聰明的,貌似這兩個詞好像更能幫人渡過難
關啊?
(李安) 所謂的天才不是說能演能逗趣,而是一種他願意投入在一個把自己相信一個狀
況,能夠非常專注。
(柴靜) 相信這個詞這麼重要嗎?
(李安) 當然,電影就是相信。他不相信,你看怎麼會相信。他就是屬於這種,一試就
試出來了。[08:55]


(旁白) 電影中一切皆為幻覺,太平洋並不存在,只是臺灣舊機場裏搭出來的大水槽,
所有這一切,壯觀的飛魚群在空中畫出的虹弧,閃閃發亮的海洋,躍出海面的座頭鯨,
包括孟加拉虎,都不存在。它從上百萬根毛發到運動的肌肉,都是後期技術所為,這意味
著扮演派的少年,必須幻想出這一切。十六歲的印度孩子蘇拉是一個學生, 從來沒有演
過戲,試戲的時候,李安針對一份兩頁長的獨白給孩子們很簡單指示,而蘇拉的專注力完
全沒有中斷,念白念到最後,他哭了。蘇拉身上渾然不覺的真摯 打動了李安,那一刻起
李安說,就是這孩子了,我賭他。


(柴靜) 但是在他演這個戲的時候,因為老虎也是3D做出來的,他等於要面對一個前面
一無所有的一個世界,你讓他怎麼去相信。
(李安) 所以我覺得純真很重要,所以他故事的小孩是一個十六歲的,不是十二歲,也
不是二十六歲。一般開始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他開始動腦筋了,那你把他透過這樣的
年紀的角色,去試煉,接受自然環境,還有神的試驗,他的氣質純真是很重要的,然後他
對我的純真也很重要,因為這個本身他的相信,這個念力,本身就是一種力 量,就有一
種說服力,所以我也不曉得,我想我自己本身的專注會影響了他。
(柴靜) 這個專注是指什麼?
(李安) 對電影的熱誠啦。我也不曉得,反正一個東西,我好像被佔據,整個身體被佔
據一下。所以我在那個狀況,其他不止他,其他的人自然而然就會進入這種狀況。
[11:10]


(旁白) 在片場,為了調動派的情緒,李安曾經親自扮演過那只老虎,來跟這個少年搭
戲。兩個人沉默對視,在船舷上伏地遊走。在這個大水池搭起來的太平洋裏,一個完全靠
形象力建構的世界,只依據兩個人共同的相信。
蘇拉是一個從來不會游泳也沒有見過大海的男孩兒,他必須學會承受一切,在身上綁上重
物,在水下憋氣五分鐘來學習水中的生存,三個月裏,他每天生活在水槽的巨浪裏,每一
次重拍,只能夠依靠自己來重置一切道具,這讓劇務都掉了眼淚。拍攝結束,蘇拉瘦了十
四公斤。


(柴靜) 這個演員本身還是一個沒有成年的孩子,為什麼你後來說,在拍的工程中,反
而是他在率領著所有的人往前走。
(李安) 也就是那種純真的力量。
(柴靜) 純真會有這個力量嗎?
(李安) 嗯,他不願意讓我們失望。所以在他,所以一般十幾歲小孩,有時候你不能那
麼靠著他。他會調皮,他會脆弱,他不習慣,他們還在受人照顧的年代,他不習慣扛那
麼重的責任。所以他能夠每天出來扛這個責任,他本身精神很可貴,他對我們這些人是會
有感染的。我麼都拍了很多電影,有些甚至都拍疲了,你看到他,你就不會 疲,然後你
就跟著他,你就拍著他,其實你心裏面的派都會出來。每個人心裏面都會有派的,那你就
都寄託在它身上,這是一種共生的狀態。所以他的狀態就影響到 你拍片的狀態,所以其
實大家都在做他,教他,可是相反的,相輔相成,他變成一種精神領袖。
(柴靜) 不是你嗎?
(李安) 是我(笑),我跟他後來等於是感覺上是一體的,我是給指令,可是他是被看
的人。就他的,每天進場,他的精神狀況怎麼樣,對大家是有影響的。拍片,我覺得最可
貴的是一種赤子之心[13:27]


(旁白)少年派慢慢學會馴服猛虎,但是不知道何時靠岸的漂流,折磨著人與虎。而李安
此時,也陷入了無解的境地,這次,他選擇用3D來拍攝這個題 材,想探索另一種可能。
但這樣一來,電影成本高達五千萬美金,投資方認為,這個題材不屬於商業大片,沒有收
視的元素。經過一年半的掙扎,李安才拿到預算, 拍完之後,又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做後
期,整個過程很煎熬。


(柴靜) 我看到你上午說,你說你在做這個片子的時候,精神上曾經受到過一個很大的
折磨,感覺就像你是派,在大西洋當中漂流,而沒有盡頭一樣,那是因為什麼?
(李安) 拍片嘛,很困難,看不到底,琢磨不到東西,不曉得未來會怎麼樣,當然有壓
力。你沒有解決之道,或者看不到什麼出路的時候,就像派一樣,感覺在漂流。
(柴靜) 那你說過你曾經頹廢的想要放棄,這個,我看以前,你拍所有電影的訪問當中
,沒有出現過頹廢這樣的狀態,這次是怎麼了?
(李安) 通常,你說一年,你就硬挺一下,挺過去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有的
時候真的是不太好受。
(柴靜) 你擔心過自己可能會到不了那個頭嗎?
(李安) 會,常常會有軟弱的時候,不過第二天早上起來,又是好漢一條,再往下拼嘛

(柴靜) 那會不會有人勸你說,你看你做藝術片一直很成功,但是商業片,比如說《綠
巨人》,好像也沒有賺錢。
(李安) 綠巨人我是真做烈士了,跟他拼了。(笑) 不管,而且我現在也不年輕了,比
《綠巨人》也年長十幾歲了,(其實)年長也該聰明一點,放聰明一點。[15:25]


(旁白) 好萊塢希望這個電影故事,能夠更多的傾向於大眾口味,就做單純的冒險故事,
講一個男孩怎麼征服老虎,怎麼歷險成長的故事。但是,真實的世界真的是這樣的嗎?這
正是李安最大的掙扎。
在2010年,我在一場採訪中,曾經見過一位,獨自駕駛無動力帆船,環遊世界的人。這個
叫翟墨的人,曾經向我描述他所見過的海洋,那種像墨一樣黑的晚上, 像鏡子一樣平的
海洋,孤獨讓人快要瘋掉。從印度洋進入大西洋之後,有一條鯊魚一直跟蹤他的船,一直
距離十米左右,他最初很害怕,用速食麵試圖喂它,擔心鯊 魚吃掉自己。但是後來,他
卻覺得跟這個物種之間,產生了某種依戀。


(翟墨) 我駕著船,它老浮在那兒,總有一種東西,就是一個動物在跟你一起,實際上
就是說,人和動物可能從語言上無法去交流,但是從感覺上,可能是一種感應,我在看它
,它可能也在琢磨我,這是一種假想了。[16:59]

(旁白) 但這條鯊魚,跟蹤翟墨的帆船一天一夜之後,突然掉頭而去。

(柴靜) 那它最後掉頭而去的時候,那一瞬間你的感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落?
(翟墨) 有點空的慌,因為沒人給你做伴了。
(柴靜) 所以你說這個讓我想起一本書,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李安正在把它拍成
一個電影。這裏面講的一個故事,就是說在海上一個大的馬戲團的船,突然被風暴打翻
了,這時候只有一個少年和一個孟加拉虎逃了出來,在這個小船上,在海上不斷地漂流。
經過了很多天,這個小孩子要不斷地給老虎餵食物,要跟它鬥爭,要馴服 它,最後他們
成功的逃到了一個荒島上。很多年之後,記者去採訪這個已經成為老人的小孩,那個老人
跟他說,其實那只虎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那是我幻想出來的, 因為比老虎更可怕的,是
海上的絕望。[18:00]


(旁白) 少年派的掙扎,也是李安內心的掙扎,絕望曾經是他最熟悉的情緒。李安年輕
時從臺灣去往美國,唯一的願望是想當演員,而這在當時的亞洲文化中,是不被社會鼓
勵的事情。他學電影,自傳中說,自己畢業快六年,一事無成,在家帶孩子做飯。剛開始
還能談點理想,三四年後,人往四十歲走,依舊如此,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 理想,於是
開始有些自閉。這期間,我偶爾幫別人拍片子,看看器材,幫剪接師做點事,當劇務等等
,但都不靈光。後來我只好去做一些出苦力的事情,拿沙袋,扛 東西,其他機靈的事,
由別人去做,他說那時的自己,唯一能和絕望對抗的,就是對電影的幻想。而即使想在已
經功成名就,電影之外,他說自己仍然是一個無用的 人。


(柴靜) 你覺得你在現實中是一個無用的人,為什麼用無用這個詞?
(李安) 就沒什麼用了。我電腦也不會用,就一般,信用看什麼的,一般生活上的事情
,我都不太靈光的。不是我現在做大導演了,我才不管這些瑣事的,我在年輕的時候就
這樣的,迷迷糊糊的,不太靈光那麼一個人,所以我想我可能是活在比較,在另外一個空
間的人吧。跟這個世界好像若即若離,有那個感覺,不太容易專注了,人不 是很笨的人
,就是不太容易專注,所以,嗯..不太靈光。
(柴靜) 那你在電影裏的時候,你是什麼狀態?
(李安) 好像換一個人,魂回來了。(笑)[20:29]


(旁白) 李安說,他和電影裏的少年派,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曾面臨掙扎。在少年派
小的時候,他曾經想要餵養籠中的老虎,跟他建立感情,但父親給他上了一課,讓他 親
眼看到,被關在籠子裏,餓了三天的老虎,是如何吃掉山羊的。父親用這種血淋淋的方式
讓他知道,絕不能對現實心存幻想,否則就會死掉,這只是幻覺。而李安 從小也被父親
教育,電影是一個依靠幻覺為生的職業,當他以《喜宴》拿下金熊獎時,父親仍然希望他
改行。

(李安) 這個父親,他是教他很多生存的守則,你不能幻覺,因為他的父親是個無神論
者,所以你不要去相信那些東西,也不要去相信,動物有靈魂這些(東西),你不要相
信,你想的話會被咬死。所以他後來是靠父親的這些教訓,在海上能夠存活,所以這個東
西,我跟我父親是有。父子因為都是男性,陽剛的對抗,本身有一種張力在 裏面,這個
是比較戲劇性的。[21:40]


(旁白) 所以電影裏的故事,該如何收尾?老虎的存在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少年派在海上
漂流中,為了對抗絕望,為了活下去,而講給自己聽的故事?這是李安必須回答的問題。


(柴靜) 當年我看小說的時候就想過,如果它拍成電影的話,它到底是哪個結局,人們
是更接受絕望,還是更接受恐懼,哪樣更可怕?你在拍的時候,你會更傾向於相信什麼?

(李安) 所以那是那個片子最難做的地方,我重拍了好幾次,試不同的剪法,我主要掙
扎就在那個地方。
(柴靜) 也許製片方會勸你說,你不要管它了,你就給一個通俗故事,一個冒險的故事
,不就夠了嗎?
(李安) 對,可是那就是不夠好,做電影,職業來做二十年,入行二十年,我從小沒有
停過,就是腦子喜歡編東西,很喜歡幻想,一個人。就是做夢,白日夢也分不清楚。我很
重視精神力量。
(柴靜) 在這個片子裏面的時候,你的態度是什麼?
(李安) 就是一個男孩子的成長,從一個男孩變成男人,他需要面對的東西。當然他跟
老虎的戲很好看,可是他的張力,跟他的雄性的生存跟成長,有很大的關係。
(柴靜) 你想傳達的是什麼?
(李安) 一種情懷吧,我這個人比較多愁善感,所以說我覺得成長,本身有痛苦在裏面
,也就是純真的喪失,小時候覺得很純潔,受到保護,向他的家裏,動物園一樣,可是
他一出來到海上以後,不是動物園,是那種野性的東西,是一種抽象的一個世界,在精神
上面是抽象的,在物質上面是一種野性的東西。
(柴靜) 好像你的大部分電影都在講純真的喪失。
(李安) 對,純真不光是喪失,你對純真的懷念,本身是一種情懷,我覺得那種懷念不
能夠喪失。我覺得純真,在心裏面的內心深處,還有你最珍惜的這種友情啊,跟人的關
系,我覺得要保留住,那是種精神狀態,那是種處子之心。我希望不管你生存環境怎麼樣
,那個純潔的心一定要有一份,我覺得是挺寶貴的。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 純真對我來
講很重要。我希望在那個方面,我永遠不要長大。[24:30]


(旁白) 這部電影,是今年紐約電影節的開幕片,但李安一直到開幕之前的三天,才脫手



(柴靜) 那是很掙扎的過程嗎?
(李安) 對,非常焦慮。前三天,我後來就是釋放了一下,看到後來我就哭了,我覺得
好像會變成,好像可以。[25:10]



(柴靜) 你原來說過一句說,電影不是去拍已知的,在拍電影的過程當中,你是發覺自己
的位置,這個電影讓你發現自己的什麼呢?
(李安) 很難講,真的很難講,我發覺,就想派一樣,我覺得我對信仰,還是有一種嚮
往,可是心裏面還是有那頭老虎,還是搞不定。
(柴靜) 這個老虎對你來說是什麼?
(李安) 這個不能講。
(柴靜) 是你在電影夢裏面寫到的,不斷重複出現的那個元素。
(李安) 你看我這個人,很平和,很溫和的一個人,那為什麼我拍電影那麼冒險,我想
跟那個老虎有關係。
(柴靜) 那種咆哮的欲望嗎?
(李安) 也不是,說不出來,像野獸一樣,不是咆哮,有一種野性。我常常會拍一些,
跟我完全沒有關係的,拍女人,拍《綠巨人》,拍這個東西,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有
在拍電影,這種精神狀態裏面,我會有一些體驗。我很想這個真的層面,這種情懷能夠傳
達給觀眾,希望也能夠引發他們心裏面的,就是說臥虎藏龍吧。(笑) [26:54]


(旁白) 傳記中他說過,我可以處理電影,但我無法掌握現實,在現實的世界裏,我一
輩子都是外人。在東方文化裏長大,我習慣了協調,但接觸了西方藝術後,又產生了對
衝突,抗爭和夢境的渴望。李安說,在生活中,他是隱忍的餘秀蓮,但在內心裏,他是率
性的玉嬌龍。在電影的結尾,他讓玉嬌龍一躍而下,引入不知處的雲深。李 安說,他是
我夢中,那份讓人心驚的浪漫情懷。


(柴靜) 就像你的傳記作者說的那樣,表面看上去,大家都覺得你是一個好好先生,你
甚至不願意說得罪人的話,你覺得銳氣是會帶來麻煩的。但是你的電影當中,充滿了不安
,掙扎,甚至是憤怒,或者是...那你覺不覺得你會有點矛盾?
(李安) 我想每個人都有,只是說我比較有天分,我能夠具體化,我能夠拍成電影,我
想每個人都有,他不見得有能力表達出來。
(柴靜) 那你覺得拍完這個電影,你心裏面這個孟加拉虎離開了嗎?
(李安) 就像佛家講的因果關係吧,你要離開最好連想都不要想,越想越深。


(結語) 李安說,每個人心中都臥虎藏龍,這頭臥虎是我們的欲望,也是我們的恐懼,
有時候我們說不出它,我們搞不定它,它讓我們威脅,它給我們不安,但也正是因為它的
存在,才讓我們保持精神上的警覺,才激發你全部的生命力,與之共存。
少年派因之得到生存,李安因之得到電影的夢境,而我們,按李安的說法,我們因之在這
場純真的幻覺中得知自己並不那麼孤單。
The End



附專訪視頻觀看位址:http://cctv.cntv.cn/lm/kanjian/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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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李安

All Comments

Suhail Hany avatar
By Suhail Hany
at 2012-12-01T08:51
借轉李安版 謝謝
Steve avatar
By Steve
at 2012-12-02T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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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Skylar Davis
at 2012-11-28T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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