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城》觀後感之二 - 戲曲

《見城》觀後感之二

──城攻我心，城築我心，城住我心，城沐我心


近幾年看過兩齣由劉建幗編劇的作品，皆是歌仔戲混搭豫劇，其充滿創意的巧思大大突破
了我所能思考的疆界。《Roseman玫瑰俠》改編自經典胡撇仔戲《大盜玫瑰賊》，將劇中
人物架空到現代，以歌舞詮釋男主角金長文用Line和女主角傳情，當熟悉的綠色畫面呈現
在兩旁的螢幕上，迅速和觀眾產生共鳴。《我可能不會度化你》（光是劇名就很難不引人
會心一笑）中，佛陀和弟子阿難來到小島度假，不忘拿出自拍神器拍照留念，阿難甚至用
iPhone記錄佛陀的行程。這些橋段設計除了博君一笑，拉近了傳統戲曲和年輕人的距離，
更讓人佩服她無遠弗屆的創作力。所以當水靈為了幫助石城君，拉著他來參加「支持性社
團」（指一群有部分共同遭遇的人組成的團體，藉由經驗的分享使成員能夠更加有效的適
應和處理生活中各種事件），巧妙的以現代人的認知概念為石城君賦予人性，他和普羅大
眾一樣，也有煩惱和困惑。


環境劇場是這齣戲的特色之一，空間運用是一大看點。但城牆又高又長距離觀眾又遠，右
前方小舞台的設置和可移動的舞台車便靈活了舞台的層次，群眾演員也豐富了空間和畫面
。一場石城君和水靈兩人爭執「到底誰攻誰？」，城上和城下的官兵和海盜們隨著一進一
退，以及海盜林道乾在城上的武戲，不時有士兵從城上跳下來，都是讓人難忘的場面。而
最富有新鮮感的，我認為是影像設計。林道乾沉睡百日時，螢幕不是直接打上「一百天後
」，而是寫著阿拉伯數字的日曆從1快速翻到99。錦雞報曉時，牆上「咕咕咕ㄨㄨㄨ」的
活潑字眼。攻城時，「城牆的影像」直接打在城牆上，投影出石塊崩落又一塊塊疊起的畫
面，以假亂真，逼真程度霎時唬住了不少觀眾的眼睛。而其中有一頂官帽的畫面不時飄在
牆上，我就不曉得是什麼意思了。莫非是城隍爺的官帽，在等待石城君恢復記憶嗎？


全劇《築城》、《攻城》、《暮城》、《住城》四段，正好符合起、承、轉、合的敘事脈
絡。其中《暮城》這段的「轉」，無論是情節安排和調性，都轉得巧妙至極。此時石城君
已經想起過去了，華麗的武打場面也從城下熱鬧到城上，「城」的重點和舞台都已運用得
淋漓盡致。於是當畫面由浩大熱鬧轉為簡單肅穆，登場的春美以一襲具寶塚風格的白色軍
袍再度刷亮觀眾的眼睛時，心裡便有數，耳目將要一新了。（很多人認為春美的服裝最寶
塚，但仔細一看，劇中三位仙人的造型也很寶塚啊！水靈就不用說了，山女頂著一頭紅色
捲髮，石城君的第一套服裝，右手的袖子還滾著荷葉邊呢！）


日本軍官風一郎（郭春美飾）和秀萍（簡嘉誼飾）的故事，以虛構的情節帶出日軍震洋隊
在臺期間的三個重要史實──在城上建造神社、美軍空襲、出征未果遣回日本。此段最精
彩之處，在於秀萍的哥哥於戰事中犧牲，風一郎情緒潰堤這一刻開始；烈火殘酷，百姓遭
殃，目睹這一切的石城君未能盡保衛之責，也跟著潰堤了。唐美雲唱出石城君的悲憫和自
責，絲絲入扣，而春美雖無臺詞，其細膩的動作和表情將風一郎的悲痛演繹得淋漓盡致，
身為軍人的風骨讓他依然昂首挺立，即使受了打擊也絕不彎了背脊。這一段因為春美沒有
臺詞，所以現場轉播的畫面大都停留在有唱詞的唐美雲身上，春美的畫面只有數次的驚鴻
一瞥，可惜了這段情感豐富極具渲染力的演出，只造福了前方少數觀眾。


我心目中最動人的唱段便是在此。每當聽到「黃土血紅花　哭袂出聲」，春美的「哭」字
肝腸寸斷得教人屏息。接在唐美雲之後，再度以「黃土血紅花」作結，這句春美收得絕美
動聽，讓人心碎滿地。我特別喜愛唐美雲和春美的和聲，「哭袂出聲／袂當守護這」，兩
者截然不同的聲線，道出一段故事，兩樣哀悽。最後許秀年的「層層疊疊」，則以溫柔的
口吻，撫慰歷史的傷痕，餘韻無窮。短短的二十分鐘裡，兩個角色從素不相識到依依難捨
，在沒有換場的情況下，依然將每個階段不同的情感詮釋得豐盈飽滿，也難怪「雙人永別
打狗港」時，堆疊多時的情緒張力，讓「袂當完成的夢」苦煞一幫粉絲的心。春美的實力
盡在諸多細節裡，不得不讚嘆。


王海玲以英姿颯颯的刀馬旦的登場，一亮相便展現大將之風，上演著名的《梁紅玉擊鼓退
金兵》。這一段歌仔戲和豫劇的混搭，讓我想起前年唐美雲的《狐公子綺譚》曾特邀王海
玲客串其中的「狐仙姨」一角。「豫劇皇后」以生澀的台語唱起歌仔戲，驚豔了臺下一票
觀眾。如今角色對調，換唐美雲以石城君的角色加入豫劇表演，不知是否為特意安排，但
是互動的效果極佳。這個段落少了些「戲味」，相對的也多了「人味」。石城君不再是站
在高台上喚著「我到底是誰？」的遠方的靈，而是真真切切「活」在人民周遭的不可抹滅
的記憶。


身為一位傳統戲曲的愛好者，能夠看見六大名角齊聚一堂，同台飆戲，真的很過癮！而左
營舊城這個在地的重要古蹟，以本土劇種歌仔戲來演繹也是最適合不過（當然還有許多跨
界元素）。更難能可貴的，是欣賞一齣好戲之後，真正上了一堂歷史課。這一部分也要感
謝我的左營在地朋友，在看戲前為我講解了附近環境，讓我看戲時更能體會當地風華。而
當天我也見識到姐姐阿姨們的追星威力，不僅早早卡位，現場布條、燈牌花樣盡出，喊口
號時肺活力十足，尖叫聲不絕於耳，簡直比年輕人還厲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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