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神探的生與死 - 香港

神探(MAD DETECTIVE)

真的很難想像，
為什麼韋家輝能寫出這樣的劇本，
如果彬sir確有其人，
如果我是彬sir，
真想看看韋家輝背後的鬼......

一開始我以為所謂的神探，
哎呀，陰陽眼嘛老套了，
如果不是看得到鬼，
哪有那麼厲害屢屢破案；
但原來不是，
原來彬sir看到的不是死人，
他看到的是活人心中一直存在著的或漸生成的"鬼"！

這"鬼"不是其它，
是猜疑、是詭詐、是偏邪、是污穢、是虛謊、是妥協......
是許許多多的惡意、是許許多多的偏差、許許多多的誤入，也是許許多多的罪。

我想像著彬sir也辦了不少兇案，
但他說他第一次碰到像高志偉這樣複雜的人，
為什麼？
高志偉天生是個犯罪天才嗎？
如果他是的話，何以他要去做個警察呢？
還是個小警員，
也沒見他破什麼大案升個官像劉建明一樣，
幹壞事七隻鬼幫著他要是沒有彬sir他可就高枕無憂了，
但是幹正事呢？
一個有本事心裏生出七隻暗鬼的人，
沒本事作個幹探嗎？
我想不是吧...

回到場景初，
高志偉和王國柱在樹林前辦案守株待兔時，
偉趁柱下車小解時，
發現他不愼掉在車上的皮夾，
偉很快地決定抽出一張鈔票，
然後將皮夾塞在座位的縫隙中裝出一副皮夾遺落的樣子，
而柱注意到皮夾遺失後馬上回到車上查看，
找到皮夾後打開發現少了一張鈔票，
質問高志偉是不是拿了他的鈔票，
並且問他之前是不是也在警局裏偷大家的錢和錶，
偉一開始裝作搞不清楚狀況，
後來為了故意證明清白，
"我現在強烈要求你打電話回警局報案啊！"

這是什麼？
這是心機。
信不信高志偉每一次偷錢、每幹一次偷竊的事，
他早早就在心裏想好了被逮到時的說詞和應對，
被當場逮到的時候、
當竊案被發現的時候、
當同事詢問的時候、
被同事質疑的時候、
銷贓時買主詢問的時候、
銷贓萬一被抓到的時候、
甚至是天知道都已經偷了三個月以後錢都花光卻被發現的時候...
第一次不太容易，
說不定一開始也沒什麼計劃的只是恰好有個契機，
他的心跳得好厲害，
萬一被抓到萬一被抓到萬一被抓到............
千頭萬緒中，他成功了，
沒人發現是他，
於是開始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的成功都建立在所有想像的失敗上，
能全身而退嗎？要死不承認嗎？還是豁出去幹票大的也不怕敗露了？
人的心能有多邪惡？
罪的黑洞有多深？
高志偉就這樣子地一直餵養著他心裏的鬼。

一次次一回回，
是練習也是塑造，
高志偉慢慢地長出了那七個鬼，
不，說不定一開始或至少在那樹林裏，
也沒有到七隻鬼。
他說不定會有一隻兇殘的鬼，
能在柱堅持要call電台報失槍時毫無遲疑地抓起木棍狠狠打死王國柱，
也會有另一隻鬼，
是那個會教他怎麼應對怎麼掌控大局的女仔，
甚至於能在南美人拿著他的槍指著他時，
電光火石地想到只要他開了槍，
他失槍又殺死王國柱的事跡就會掩蓋不住，
而阻止他開槍殺死或至少是射傷南美人；
說不定一開始只是這兩隻鬼，
然而慢慢地，另外五隻鬼出現了，
所以我們也看到了那隻胖子鬼，
用貪吃來承受或發洩著所有罪的壓力。

再回到彬sir身上，
神探，彬sir憑什麼做一個神探？
這整部片，我一直在想，
彬sir追求與執著的，是什麼？
是正義在驅使著他嗎？還是對於天賦的遵從？
彬sir看得到每一個人心中的鬼，
那，他看得到他自己心中的鬼嗎？
如果伴在他身邊的那個張美華也是鬼，
原來神探多麼寂寞、多麼渴求愛與支持，
但是如果高志偉對於錢的需求是罪的開端，
彬sir出於對愛與同伴的需求而生出的張美華，
又何嘗不是反映出一種虛妄的罪？
卑微地渴求著一份不離不棄。

說不定彬sir很清楚他絕不能沒有張美華，
因為他需要一個能明白他也能拉住他的人，
他需要一個能跟他辯證、對話，
讓他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及該怎樣做的人；
一旦他心中的那個張美華消失了，
他的恐怖平衡說不定也將隨之消失，
而神探會變成什麼樣呢？
我不知道。
只是，恐怖平衡就是恐怖平衡，
需求什麼時候會變成不受控制的慾望，同樣沒人知道，
我想，
這也是為什麼彬sir很肯定自己一定要辦這件案子的動機之一，
無關正義、也不是因為高志偉是空前絕後的犯罪天才，
而是，彬sir想走一條未知的路，
他想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會決定他做神探還是人。

再說到何家安，
一個原先滿腔熱血、沒有鬼的何家安，
一個和彬sir吃飯時甚至還願意對著空椅子道謝的何家安，
為什麼？
生出了鬼？
威脅、害怕、驚懼、懷疑及不信匯聚成自我保護的私慾，
他在彬sir眼中生出了一個十七、八歲對一切沒有定見不敢信任的鬼......
保護自己並沒有錯，
但是，只想著保全自己，就開始了惡意開啟了罪。
全片進行中，
何家安這個角色變化最遽，
當槍被彬sir拿走後，
他原先的第一個反應是要呈報上級，
但是他的女友同僚卻阻止了他，
她跟他說的話，
就跟當初在樹林裏高志偉不讓王國柱回報的原因一樣。
我只能說，
如果何家安的心志夠堅強，
他會察覺到女友跟他說的這番話，
就跟彬sir告訴他偉和柱在樹林裏發生了什麼事是一模一樣，
但我能怎麼說？
何家安不是神探，他受不了這種苦，是個不夠堅強的孩子，
他選擇了保全自己，
也讓自己開始陷入心中有鬼的魔道。

當彬sir最後用槍抵著高志偉的頭，
他對自己說「放下槍，你開槍，跟其它人有什麼分別？」
「我也是人，為什麼要有分別？」
然後扣下板機打死高志偉，
彬sir做出了他的選擇；
而何家安也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再一次地保全自己，
於是那個女仔能從黑暗中走出來對他說來吧交給我吧，
於是那個害怕的少年仔暫時消失了，
何家安在三具屍體間思考著證據的湮滅與警槍的安排，
要‧怎‧樣‧才‧能‧保‧我‧全‧身‧而‧退？
要‧怎‧樣‧才‧能‧讓‧我‧從‧中‧得‧利？

一個何家安，也走上高志偉的路子，
難道都能推給沒得選嗎？
又有誰的動機比誰高尚？
都是自私都是鬼哪。

而如果，每個人到頭來抵不過誘惑免不了選擇心中有鬼，
這世上，縱有神探又有何用？

真的是，好沉重的片啊......



--
再如果，彬sir見到我，
他會說他見到我什麼呢？



--

humani nil a me alienu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