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下女的誘惑 - 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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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完全沒有追韓國綜藝和文化，對韓國導演的概念也幾乎只有金基德和洪尚秀。 朴贊
郁的作品先前也只看過慾謀而已，直到這部片真是完全大開眼界， 飾演小姐的金敏喜在
裡面也美到讓人出神，尤其是穿著紅色和服吊在樹上的那幕。 星期二下班後就在朋友的
推薦下去看，結果拉了一個不是太熟的同事去， 一度非常尷尬(,,ﾟДﾟ) 奉勸各位真的
找超熟熟到不行的那種朋友去看，要不然你們可能會在戲院尷尬相視而笑。 沒想到床戲
這樣多到滿出來，但還好她也覺得可圈可點。 回到家後躺在床上想了一下，這幾天腦海
裡都是這部片的一些想法跟畫面， 於是就職業病發，趁今天休假記錄了一下所有想法，
此片給我很多聯想（不是色色的那種雖然色色的也有）， 關於文化與一些經典異色電影
，總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但又忍不住這樣聯想，不知不覺能講能寫的就太多了，就跟本片
的愛一樣漫出來啦～ 身為色情藝術的愛好者大概會愛死這部。 以下文特長，不嫌棄就電
梯往下囉。
有大雷、大大雷，還沒有看的朋友快去戲院衝一發吧！











劇本則從原本的英國維多莉雅時代改寫成二戰殖民時期的朝鮮。時代背景的呈現上，一座
融合英日風格的大宅邸，接連登場的韓式與日式和西洋華服，呈現日本殖民時空背景下文
化交雜的特殊氛圍。在這些絢麗了排場，從家具、服裝、建築物的設計背後，是導演朴贊
郁的企圖心。在景物堆砌的視覺風情背後，更透露了一種日本式的妖豔情色美學，近乎雕
琢的刻畫人心的病態，即便不如蜷川實花等正統日系在視覺上來的張狂，卻透露出另一種
陰冷。

日式異色誘惑與虐戀關係：
此片的原文片名即為韓文的小姐，片中三位角色圍繞著小姐開展，小姐是日本貴族的遺孤
，小姐是宅邸中被呵護的、長不大的女孩。生養在宅院中的千金小姐秀子，冷艷和絕美如
生養籠中的孔雀，姿色和儀態卻是座上賓賞玩和慾望的對象。這個不問世事，會出手甩下
人巴掌性格刁蠻的小姐出身的時空背景，讓人聯想起一代日本作家，在二戰前後年間從谷
崎潤一郎到三島由紀夫，他們的作品裡都出現了類似於秀子的女性。如《癡人之愛》中的
被極盡侍奉卻又高傲的女主角naomi，或三島由紀夫《春雪》的貴族小姐聰子。片中秀子
的身份似乎呼應了這個文化傳統，一方面被無微不至的照顧、彖養，另一方面卻又活在極
度封閉的世界中魅惑男人的慾望和崇拜。
情色張力與慾望的架構上，此片似乎有向經典作品《索多瑪一百二十天》開頭致敬的
意味。被禁錮在家，處於青春期依賴狀態的秀子小姐，在叔父的教育下習得如同叔母一貫
的朗讀方法，替遠道而來的紳士朗讀色情文學。作品從薩德侯爵的《茱麗葉》到中國經典
《金瓶梅》，在秀子如仕女優雅語調中引爆聽眾的感官刺激。貫穿全片的色情故事朗讀會
與帕索里尼的爭議之作《十日談》、《索多瑪一百二十天》遙遙相望。這兩部作品中的角
色們被關在封閉莊園中，如同片中叔父的宅邸，訴說並聆聽一則又一則的淫穢故事，色情
渲染勾引起深層的魔性。同樣在大宅邸中訴說色情故事，《下女的誘惑》如同《索多瑪一
百二十天》再現了感官力道，但有別於後者難以負荷的殘苦體驗，而是營造彷彿可觸、可
嗅的肉慾氣質。導演在此回歸到物件的考究，採用大量的浮世繪春宮畫，如片中不停出現
葛飾北齋的《章魚與海女》，鳥居清長的《色道十二番》，成堆的畫作和淫書堆砌出別墅
的猥瑣與異色。在色情文學朗讀上，賓客在這一方天地中享受聽覺與想像的性刺激，隨著
秀子的肢體語言各自想像與投射，享受施虐與被虐的絕爽快感。別墅的主人姨父則成為薩
德哲學的代言，這個愛看淫穢小說的老頭更在私下實踐他的虐待癖好，在私設的地下室中
享受切割人體。叔父在對性與惡的喜好上呈現出事不關己與興致盎然，則表述了本身極惡
的準則—薩德虐待狂的律令，享樂與作惡成為唯一的法則，也絕對無視其他法則。叔父薩
德式的享樂「道德」是康德實踐純粹理性的逆轉，施虐的瘋狂慾望凌駕於現世規範，卻藉
此達到了完整的自主性。
在惡的自主下，姨父監禁秀子迫使其在年幼時開始朗讀淫書。在虐待狂式教育下秀子如同
別墅中的人形淨琉璃，一枚掌中戲偶。性是政治的，被權力所滲透、操弄的對象，在女性
身體控權的轉變上，人類社會從上古對女性生育豐饒的歌頌，進入父親主導的文明社會後
轉移到少女的天真無知上。顯著的例子為處女生子傳說，歷史上的天之驕子從蒙特祖瑪到
成吉思汗都宣稱自己生於處女的子宮，渴望佔據一位純潔無瑕的女性，也期望從中脫胎而
出。別墅則是性別統治場域，靠著監禁秀子維護她的完璧之身，秀子的處女身份在此更具
價值與魅惑感，這個誰都得不到手的戲偶變成父權男子的追求對象，勾引他們獨佔的渴望
。秀子的美貌和財富則引來另一位覬覦者—假伯爵。在一場朗讀會的體位示範後，伯爵忍
不住稱讚秀子「真的好美」，然而伯爵隨即會意到在叔父的教育下秀子情感上的封閉與匱
乏，無法靠著「讓秀子愛上我」、「獨佔秀子」的方式來履行侵奪財產的計謀。伯爵為此
提出和秀子交換條件，設計圈套引入下女淑姬，藉著淑姬來撮合秀子與伯爵，到日本成婚
後，再將淑姬推入精神病院。秀子則以淑姬的身份換得自由，而伯爵獲得財產。
ꀊ對望中的覺醒：
如果說叔父和秀子的關係是一個權控封閉的迴圈，伯爵和淑姬的關係亦如是。淑姬被安排
到小姐的身邊充當下女，這個手藝高超的盜賊只是伯爵的一枚棋子，伯爵命令淑姬要「像
老鼠一樣黏著小姐」。生自日據朝鮮，靠著偷竊和販嬰維生，連字都不識的女賊要說像鼠
輩一般活著並不為過。然而在攻於心計的雙面陰謀中，兩位身份歧異的女性卻對彼此產生
了愛戀。愛、情色、性三位一體是構成此片視覺張力的要素，全片中不含施虐與受虐關係
的小姐與下女仍體現這三種極致表現。從一開始小姐在浴缸裡接受下女幫她磨牙，淑姬的
手指伸入秀子口中，近似於《霸王別姬》裡段小樓用菸管插入程蝶衣嘴裡懲罰其說錯台詞
的畫面。插入這個親密動作又象徵侵犯儀式，引起據有的快感。這點也表現在叔父懲罰頂
嘴的秀子，在打手前命令秀子將珠子放入口中，功能類似中世紀用來懲罰饒舌女人的刑具
口鉗。
這場磨牙戲的細微肢體動作帶出了淑姬異於秀子的性格，這個在盜賊窩長大，養著一群嬰
兒的女賊在小姐身上流露出了母性，給予小姐這個長不大的女孩無微不至的呵護。然而這
場慾虐戲的背後仍有一點溫存在，至少在感情的萌芽上沒這麼激進。這份溫情起於一場秀
子為了迷惑下女淑姬特地幫她精心打扮的戲碼。畫面的呈現下，淑姬在鏡子前端詳被打扮
成「小姐」的自己，秀子從鏡子後繞到淑姬的前方，形成一個有趣的對照。若用拉岡（Ja
que Lacan）的視角，當我們面對愛人時，其實是一個源自於我的小他物（object a）融
入了被愛者之中。齊澤克（Slavoj Zizek）稱小它物為「源自於我，也多於我的東西」。
看到被愛者身上產生了一種希望成為、擁有的東西或樣態，對視中的愛人就此掉入慾望追
逐漩渦。靠著小它物的目眩神迷，彼此在對方眼中具有特殊的魅惑感。然而戀愛關係是自
戀想像的投射，理想自我被投射到他者身上，藉由他者的身體我們與想像的自我進行戀愛
。片中的下女淑姬打扮成小姐的樣子站在鏡子前，鏡子的那一頭彷彿具現了淑姬心裡的投
射，鏡子裡的模樣是愛戀對象秀子小姐，卻也是她自己。而此時真正的秀子小姐站在鏡子
旁回望著淑姬，兩人形成虛實交雜的對望。
鏡頭呈現下的秀子與下女的愛戀對視，幾乎暗示了兩人接下來關係的轉變。共寢時淑姬本
要以虛晃兩招打發小姐，卻在接吻後一發不可收拾。出自於愛的肉體關係讓小姐從伯爵口
中「冷如水鳥」的形象中解脫，原來小姐具有愛人的能力，甚至引發她用身體回應了對下
女的慾望。看似什麼都不懂、對愛與性無反應的小姐一時之間卻什麼都懂了。性愛隱喻著
啟蒙，小姐已經擺脫了本來的她。而淑姬在床戲橋段則說了「如果我也有胸部可以餵小姐
就好了」這句具有惡趣味的鹹濕對白，然而下女就是運用了小姐對母親缺憾的彌補來照顧
、哺育小姐。下女給出了自己，也間接治癒了自己的遺憾。
淑姬與秀子因喪母的共通點產生了相知相惜，在壓抑的情感下，或許出於對彼此的悲憫，
讓兩人達成共識決定掙脫伯爵與姨父所給的桎梏，展開一場反擊逃亡。愛慾轉為攜手突破
生命迴圈的覺醒，先前騙局中的自我扭曲、利慾薰心下的必要之惡岌岌可危，也帶出了整
部片最具英雄式的女性覺醒—下女帶著小姐一同砸了變態叔父的藏書閣，砍倒守著藏書閣
象徵誘惑犯罪的蛇。

父權拆解與魔幻出走：
至此，我們會覺得必要之惡的陰謀圖窮匕現，越想得到也就越無法擁有。父權陰謀被拆解
後，被反將一軍的伯爵與叔父兩人關在地下室，滿室性器官的標本收藏變成一種嘲笑，嘲
笑失敗的兩人如同福馬林中的無用陽具。對於全盤盡失的兩人來說，唯一的消遣只剩下意
淫兩人一直想得到的小姐。叔父一貫的如同索多瑪中的老鴇，要求訴說故事時極盡刻畫淫
穢細節。然而有趣的是，被酷刑折磨的伯爵並未擁有過小姐，真正能獲得小姐芳心的只有
下女，伯爵在訴說上卻吊盡了叔父的胃口，在精采處嘎然而止，只回了一句「哪有男人會
在別人面前宣揚跟自己心愛女人的初夜」，被兩女戲弄的伯爵只能回過頭來在叔父的逼問
下維護自己破碎的男性自尊，在氣化的水銀中和叔父同歸於盡。
在這失敗男魯蛇共同取暖的結尾，或許可以回顧導演朴贊郁在坎城影展訪問上所談到的，
他是位自詡有女權意識的男性導演，想藉此表現女性不被男性干涉的慾望。在韓國男性為
尊的風氣下，拍一部以女性為觀點的片委時較少見。尤其兩位身份地位歧異的女性在鬥智
角力後最終拆毀了父權的桎梏，別墅中那個畫框中的仕女、宛如戲偶擺設的小姐終於解構
了自己的身份，動了起來。片中秀子跟淑姬的一場夜奔，推開宅邸一重又一重的門，在破
曉的晨曦中奔跑。此時故事未完但令人期待，本來長不大的小女孩，終於離開了監禁的宅
邸。關於日本血統的小姐被韓國血統的下女所拯救，似乎也有了一種解殖的意味，不免聯
想到韓國與前殖民宗主國日本的逆轉。屏除民族情結，不如說此片更像一種身體解殖宣示
與對處女情節的諷刺。另一方面，此片也被西方媒體評為極致炫目的視覺體驗、情色佳作
，鹹濕淫靡的感官觸發下，本質卻是一場女性的魔幻脫逃，在極致渲染的情色氛圍中仍然
得以撥雲見日，看見人性的勇敢宣示，這也許就是《下女的誘惑》一片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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