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的孤戀花（7） - 同志

(七)

「妳剛才在電話裡說…有事啊？」

五寶和三郎搭上電車要去米高梅唱片公司，這時恰值白天尖峰時刻，電車上人有點多，五
寶一直被推擠著挪了座位，幾乎要和三郎並肩碰上了。但五寶挺著上身坐直，還是隔著一
些距離。

「還不就是那些事兒嗎…。」五寶有些低落地說。

「是高利貸那邊…又來找麻煩了？」



三爺前些天確實是來過百樂門。看見大班對著三爺鞠躬哈腰的，五寶就覺得生氣。三爺一
連問了五寶幾句，五寶都寒著臉不願說話。三爺也不和五寶計較，轉而對大班說：「我告
訴你，以後凡事不能虧待了五寶姑娘。還有，我再交代一遍：這人，你可給我看好了。要
是有半點閃失，當心我拿硝漒水，澆你的臉…！」冷笑了幾聲，三爺便拂袖而去。過沒幾
天，三爺那邊又來人了，說是下月初三爺要辦壽宴，到時要五寶過去唱曲兒賀壽助興。

「妳也不必和我爭，」三爺的手下跋扈的阻止雲芳和五寶與他爭論，「總之這話我帶到了
，下個月初，自然會有車來接！」


三爺的事，五寶一直沒對三郎講得很清楚。尤其是賣身契種種，她真的不想提起。於是五
寶略去了三爺的事情對三郎說：「…還有些客人，借酒裝瘋…就想佔你便宜…」


若只是三爺這些事的話，那倒也還好，五寶心想。最近百樂門舞廳亂得很，尤其是昨天發
生酒客鬧事，五寶至今仍心有餘悸。昨晚她一如往常的在台上唱歌，台下跳舞的客人卻瞬
時停下腳步，男士們都護著自己的女伴。

「誰來陪我跳舞…老子有錢…！」有位男客揮舞著他的酒瓶叫囂著，越走越靠近舞台，大
班出面替她擋著酒客。五寶有點害怕，但仍故作無事的繼續唱著。不料那酒客力氣大的很
，一把推開大班，躍上舞台。五寶急忙想要走避，一時緊張腳下竟動彈不得。忽然她被雲
芳拉到身後。兩個人退到一旁，看大班與更多人上前要制服酒客。

「都給我滾開！」，酒客大聲呼喝，打碎了手上的酒瓶，眾人被飛灑的玻璃碎片逼開，酒
客一個箭步又到了五寶面前。兩人一直退到了舞台邊緣，酒客突然舉起酒瓶往她們砸去，
雲芳不得已只有反射地伸手檔格。五寶失聲驚叫，銳利的酒瓶口子就在雲芳手臂上硬生生
的劃了一道。混亂中眾人終於把酒客壓制住。

「阿姐…阿姐，妳沒事吧？」，五寶慌忙的拿出懷裡的帕子先覆在傷口上，拉起雲芳的手
就往裡頭走，只想盡快幫雲芳處理傷口。到了後台，五寶才發現她的帕子已全染紅了，赤
血殷然。大班拿了傷藥跑進來，說是止血很管用的，跪著就幫雲芳上起藥。藥粉一再塗上
，但鮮血仍是汩汩的又滲出了，五寶站在一旁，慌得移不開眼，一會兒才迎上雲芳的眼神
。雲芳臉上血色全無，卻對她微微一笑說：「五寶來…沒事的。」，五寶依言走近雲芳身
旁，雲芳用沒受傷的手握住五寶的手心。雲芳一副自在輕鬆，似乎傷到的是別人似的，只
有五寶知道，雲芳的手心是又冰又涼，淌著冷汗的手也越握越緊…

「我來吧。」，上好藥後，五寶接過大班手上的紗布，跪在雲芳跟前。五寶一邊包紮一邊
輕輕的在傷口上吹氣，看著雲芳手臂上長長的血痕，心想定是疼得厲害，不知不覺就簌簌
地掉下淚來。

「阿姐…妳為了我…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過意得去呢…？」

雲芳愛憐地拭去五寶臉上的淚水。「傻瓜，不要哭了…沒事了…」，五寶聽了再也承受不
住，伏在雲芳腿上慟哭了起來…她知道這樣不行的，只要她一天離不開這些事兒，雲芳就
會替她擔待，不行的…



「照我說…妳早就應該離開那種地方了。再怎麼說，唱片公司也是比舞廳強啊…！」

三郎話中的褒貶意味讓五寶像被針扎了一下，反射地說：

「舞廳不好，那你幹麻來找我？你們這些有錢少爺，成天就只會說風涼話。」

「可是舞廳本來就是個風月場所，妳要是能早點離開的話，總是好的。」，三郎話中並不
退縮。「我也是為了妳好才這麼說的。」

五寶一陣默然。「好吧，那算你對好了。」

她心裡明白三郎是為她好。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舞廳討生活，賣唱的工作倒還算脫俗的了
。歡場女子又怎麼樣呢？她不願理會旁人的輕薄鄙夷…至少，那是雲芳折騰半生的印記。

「可是，你以後不准再說舞廳的壞話。」

「好，那妳也不許說什麼少爺不少爺、有錢沒有錢的，」三郎話鋒一轉說：「其實，舞廳
是一個好地方啊，妳如果不是在舞廳唱歌，我怎麼會認識妳？」

五寶讓三郎的玩笑話逗笑了，也就漸不生氣了。



五寶在唱片公司的試唱很成功，米高梅的經理非常欣賞五寶，並且答應公司內部討論出個
方案後會和五寶聯繫。五寶其實本來也很緊張，幸好三郎一直鼓勵著她，五寶才有信心放
心去唱。出了唱片公司後，三郎提議要請五寶吃麵，來慶賀今天的試唱一舉成功。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五寶喝了一口熱湯，胃裡心裡都是暖呼呼的。

「嗯，想把妳養胖一點啊，可以賣個好價錢。」五寶看三郎一本正經，卻故意說這些顛三
倒四的話，不禁笑了起來。

「緣分吧。」，三郎也微笑著說。「我們兩個相遇，是一種緣份。」

「我先是遇著雲芳阿姐，她也對我很好。」，五寶想了一會兒後說。「那麼，我是註定要
跟她好的了。」

「妳和雲芳阿姐要好…和跟我的要好，是不一樣的吧…？」

五寶擱下手中碗筷。「是嗎？你不懂。」

三郎疑惑地問：「我怎麼會不懂…？」

「你不懂雲芳阿姐。」

「那麼…妳懂嗎？」

「我懂她。」，說到阿姐，五寶不自覺的就笑開了。「也只有我懂她。」

三郎似乎懵懵懂懂的聽了，他換著話說：「沒關係啊，妳懂她…我懂你就好了啊。」

「那你懂我什麼…？」五寶好奇地微笑追問。

「妳是一個好姑娘啊…是個有才華的好姑娘啊…還有…」，三郎支吾半晌，始終說不出個
所以然。五寶聽著聽著，臉色沉了下來。

「看吧，你果然不懂。」

「你知道我的出身嗎？知道我背後還有多少麻煩事嗎？知不知道夜裡醒來沒棉被蓋，凍得
快要死掉…整天餓著肚子，就為了等一碗稀飯，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五寶覺得
自己也不是生氣，可心裡鬱悶得很。「你少爺，是不會有這樣的日子的。」

「再見。」五寶低低地說，站起來轉身就走了，不顧三郎仍然滿是錯愕。五寶一路越走越
快，不知怎地，天色陰沉沉的突然下起大雨。


沒有人懂她。三郎不懂…阿姐也不懂。剛才在麵攤對三郎說她和阿姐的那些事情時，她是
真的很開心的。沒說的是，有時候，她好怕看見雲芳憂傷的臉龐。雲芳能知道嗎…？有那
麼些瞬間，她真的好氣自己，好想逃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她不能再看雲芳因她傷心…越是
親近，越是引出無邊的悽涼悲意。可是她們都逃不走…沒有用的。

…三郎像是避風港，顯露美好生活的模樣，依託著遙遙的理想與願望…但是無從走避的現
實，一而再三攫住她，她真的要喘不過氣來了…要走去哪兒呢？大雨將城市籠上了湮霧，
她哪裡都到不了…

五寶也不躲雨，三郎突然急急地從後方趕上她，並脫下了西裝外套蓋著兩個人。三郎為
她遮起了一片陰霾的天，下頭反是三郎熱烈的眼光；雨水不再冰冷地濺在五寶身上，三郎
紅著臉喘氣，呵出一團團白色霧靄，溫暖地拂過五寶的臉龐。

我不管妳的出身是什麼，還是家裡有沒有錢…」，三郎說得真切昂揚，「我只要告訴妳，
我喜歡妳。」說完話，三郎俯身吻了五寶。

五寶心亂如麻，三郎輕輕的吻，覆在她的唇上。

…悄悄的，也越過五寶心的藩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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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張五寶說出：「我懂她。也只有我懂她。」的甜蜜表情。
http://ppt.cc/Sf8p
這個笑是對阿姐有愛的吧，但下一幕為何又跟三郎...嗚嗚。

只能說，五寶真的是一個很複雜的角色，好難寫，看著影像可以有好多解讀。
我是私心想要解讀成，她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遇見兩個都這麼喜歡她的人，
兩人性別又不同，導致她沒在最開始就發現這是一件衝突的事情。
而且雲芳對她有點過份保護，一個人扛起一切，關係不對等，讓她感到不自由、沒自信。
就在她自己偷偷拓展生活空間的時候，三郎趁虛而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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