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都要賣 - 亞洲電影

導演在電影播放之前笑說：
　這是我的第一套電影所以拍得很爛...
我覺得這個作品實在是文如其人，
　電影就像導演說話的風格一樣，
　自嘲的幽默、率真而又篤實。
　
　儘管從現場觀眾的反應看來，
　大家都非常喜歡這部電影，
　我卻覺得電影到了後半段有些失控。
　所以導演所說的『爛』這句話我覺得很有意思，
　一來當然是影片如同導演一般具備自嘲的幽默感，
　二來是我覺得導演確實看出了自己的問題所在。

　電影從一個電視節目開始，
　主持人是一位曾經紅過的過氣女藝人，
　現在只能主持一個和藝術相關的節目，
　每一集都要訪問一個藝術家。
　而這一次訪問的是一位藝術片導演，
　甫獲得遠東遠得要命影展最佳華裔新進女導演獎。

　這遠東遠得要命影展最佳華裔新進女導演，
　還有限定觀眾群要在七十歲以上，
　簡而言之就是隨便拍片隨便就有獎可拿。
　沒想到這位得獎者居然非但不是華裔，
　同時也不是新進（已經拍過三十七部短片），
　尤有甚者，他根本就是個男的！

　由上述可見這部電影會有的調性，
　第一場戲就為電影立下了荒謬的基調，
　這部電影給我感覺很像荒謬劇場，
　卻又不是品特、貝克特那一類語言的荒謬，
　而是像Dario Fo的那種人生／環境／命運的荒謬，
　是一種人生而在世儘管不由得自己，
　卻還是得活下去的嘻皮笑臉。

　於是接下來故事的發展，
　也是依據這樣的模式一路拍下去。
　過氣女主持無意間拍到死人臨終的畫面，
　讓這個過氣節目意外翻紅，
　於是她決定改走實境節目路線，
　專門拍攝死人斷氣的最後幾分鐘。

　座談會有觀眾問導演，
　為甚麼電影裡的那位女主持人，
　翻紅的方式是拍攝死人，
　而不是透過其他類型的節目？
　而『實境節目』又代表什麼意義？
　實境節目又和拍攝死人有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導演當時回答不出來，
　導演說他有一個目的讓他發展出這個劇本，
　但是他忘記當時的目的了 XD
而僕竊以為之所以是死人之所以是實境秀，
　那是因為這整部電影就是討論人生實難的問題，
　Dario Fo式的荒謬就在於人生實難。

　女主角為甚麼這麼拼命尋找死人，
　其實不過是為了名利為了錢，
　為了和賤人女主持爭一口氣，
　然而那一口氣到底有什麼重要？
　男主角為甚麼這麼介意豆漿機，
　其實不過是為了理想不容為世俗玷污，
　然而那愚蠢的理想到底有什麼重要？

　人生的荒謬就在於，
　人們老是會執著於無關緊要的事情，
　然而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真的無關緊要嗎？
　尊嚴重要嗎？夢想重要嗎？面子重要嗎？
　少了夢想人類並不會因此餓死，
　但有些人往往寧可餓死也要追求夢想，
　這就是一種人生實難的荒謬。

　電影討論的其實就是這個，
　人類在面對人生際遇的巨大壓迫之下，
　只能提出一種螳臂當車的無意義的反抗。
　然而反抗既然是螳臂當車為何還要反抗，
　這就是電影裡的荒謬感。

　於是才需要拍攝這些臨終的人，
　於是才需要一個『實境秀』。
　因為只有臨終的人，
　才能理解撒手前的義無反顧；
　只有拍攝『虛擬的真實』的實境秀，
　才能透過虛擬呈現自認為真實的人生和命運。

　電影裡突如其來的歌舞場面（←其實只有歌而沒有舞）
　就是這種被人生勒緊脖子以後，
　突然遁入的一個想像世界。
　這些歌舞場面和一般歌舞片不同，
　沒有舞群、沒有華服，什麼都沒有，
　就只是把日常對話改成對唱。

　我說過歌舞片的精髓就在，
　從現實人生遁入歌舞世界那瞬間的突梯，
　整個場景的轉換有助於幫助這樣的突梯。
　然而儘管這部電影沒有這層斷崖，
　因為它的歌舞場面根本沒有轉換場景，
　它的歌舞世界和現實人生完全沒有兩樣，
　可是它依然製造了一種突梯的荒謬感。

　而這種荒謬，
　其實並不來自於歌舞和現實的斷裂，
　或許可以更後設地來說，
　正是歌舞片的斷崖被視為理所當然，
　然後到了這部電影突然不見了，
　沒有舞群、沒有華服，什麼都沒有，
　最後這層反其道而行的荒謬就被凸顯了。

　可是這部電影發展到後來，
　我卻覺得有點失控了，
　導演似乎有太多想要拍的東西，
　拍到最後忘記了初衷，
　從男主角分裂之後一直到結尾，
　節奏感不是很好，主題也不再明確。

　我不是太喜歡男主角分裂的意象，
　這種理想人格和世俗人格的拉鋸，
　我覺得脫離了電影一開始要談的東西，
　已經失去了荒謬感而走向文以載道。
　當然電影也不是不能文以載道，
　只是所謂的人生荒謬之處就在於，
　就連那個『道』的本身都是無用的。

　於是我覺得電影後來有些變調，
　導演要說的荒謬只剩下形式上的，
　內涵上卻走向了對命運繳械的蒼涼，
　形式和內涵上的不同調著實有些可惜。
　這也是為何和《一路上有手》相比，
　我喜歡《一路上有手》多很多。

　畢竟《一路上有手》的導演，
　就是在一個很簡單很單純的愛情故事當中，
　盡他自己所能的拍好這一切。
　可是《死了都要賣》的導演，
　主題太深，想要玩的東西也太多，
　玩到最後就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了。

　回到一開始導演的自嘲，
　導演說這是一部拍得很爛的電影。
　當然電影本身存在著既有的問題，
　然而當我聽到導演這麼說的時候，
　再回頭想想電影本身，
　卻也帶著導演本人的誠懇和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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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詹姆斯：
生命裡總也有甚至修伯特都會無聲以對底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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