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奇緣-心如海洋 - 電影

(文長(有感觸)，有劇情，也有《冰雪奇緣》等奇緣系列劇情雷)

「活出自我」是許多精彩作品的主軸，人本主義心理學家常會用到齊克果的話來說明
生命的目的：「成為如其所是的自己」。《海洋奇緣》是一個少女探索自我的旅程，許多
人認為它的劇情轉折好猜，儼然又是一個迪士尼的王道路線，於是就放輕鬆沉浸在豐富炫
麗的美術材質表現中。原本我也是如此預期，但結束後卻有些情感跟飽滿的感受停留。


上一個迪士尼的「奇緣系列」《冰雪奇緣》，艾莎也有一段探索自己的旅程，在白皚
皚的山間，逃開了女王的身份與責任，接納了自己的能力。一曲《Let it Go》釋放了螢
幕裡外受困躲藏的自我特質。艾莎的自我懷疑卻也不是「為什麼我生要成為女王」、「到
底為何我會有冰雪的能力」等等，而是人際關係的方向「不要傷害別人特別是安娜」，逃
離、拯救的激烈都是為了珍惜的家人。沒有安娜的觸發，艾莎是否有可能自己走向探索與
突破？


《海洋奇緣》的莫娜能理解父親隱藏的柔軟傷痛，彼此之間未曾真正的衝擊 (扔掉塔菲
媞之心時被阿嬤的臨終打斷)，形成互相影響改變的端點。莫娜比艾莎更適應團體領導的
生活，展現能力，與村人互動、嘗試解決問題，也對先祖在島上的開拓抱持尊敬，愛著這
座島。莫娜沒有創傷的驅使。比起有明確的目標方向，追尋的挑戰在於模糊曖昧。

「瘋老太婆」阿嬤能真正看到莫娜的自我，是超越莫娜自己能見的廣闊，廣闊到會震撼
村內以及與父女關係的平衡，廣闊到不能言說。不僅「不是三言兩語可道清」。莫娜礁區
翻船狼狽上岸後與阿嬤的對話是很有趣的：


「你沒有想要告訴我的嗎？」

「你有想聽到些什麼嗎？」


相對之下上世紀末的「奇緣系列」之《風中奇緣》中柳樹婆婆的說法就比較單薄 「聆
聽你的心你就能了解」(連英文也可以了解！柳樹婆婆來開補習班好嗎@@) 聆聽自心談何
容易，那真的是自己的聲音還是外在的回聲？ 排除一切外物念頭的就是自我了嗎？

難道固執驕傲、愛島愛家、憧憬海洋的莫娜也還不是莫娜嗎？

阿嬤只是持續做自己，跳著海洋的舞，傳承血脈靈魂。只有臨終肉體消滅的危機時，
推了莫娜一把。但此時莫娜對自己走上的是什麼樣的路還一知半解。

阿嬤也許對海洋也不完全了解？
如果海洋是有能指派與喻示的神靈，為什麼不用巨浪海嘯淨化自己的黑暗、不自己去找
毛伊？ 莫娜不是超能力少女 (只有優秀體術跟學習力)，不像艾莎天生操控冰雪、《魔
髮奇緣》的樂佩知道自己頭髮的治療力量。莫娜沒辦法操控海洋，海洋總是出其不意，
很多時候只是好像只是個有點小辦法的小幫手。

但阿嬤也笑著坦言自己不知有沒選對刺青，只有自己真正走上成為靈魂的路才可印證。
No one knows how it goes, how far I’ll go.



海洋到底是誰？為什麼信任莫娜？



來自兒時的模糊記憶、阿嬤的認同，所以抱著對海洋的信念。抱著對海洋的信念，莫
娜才有耐心打動沒有自我面貌的毛伊。 毛伊的根源被神賦予的能力慈悲的切斷了，從此
活在人群的敬畏與掌聲中，奇蹟展現是為了贏得愛與尊重，半神人毛伊努力所要得到的只
是作為一個人的基本需求，想要被尊重、被愛。

(雖然不喜歡寄居蟹這個反派，但同樣愛人稱讚愛說自己，可以對照出毛伊的特點，毛
伊需要的是人的情感連結 “thank you”“you’re welcome”，而寄居蟹只是自戀跟慾
望 “I”am shiny.)

當毛伊看清了自己為何而成為現在的樣子，分辨出為了自己或別人，於是解決了魔法
卡住的小問題，他可以自在的轉變回自己的樣子。雖然在第二次與熔岩巨人的決戰敗退還
是怯弱，甚至嚴正否認了莫娜的信念，但第三次的交手魔鉤毀壞的毛伊仍然用人的肉身發
出威震對手的戰呼。

毛伊為何覺醒而回來幫助莫娜似乎缺少一些著墨。

但莫娜的覺醒卻是全片最動人的精華。



回到莫娜第一次嘗試駛出礁區被沖回岸邊，險些丟了一條小命。阿嬤只是輕鬆的擺擺
手 「嗯，那就別去了吧？」讓莫娜疑惑的持續追問，因為莫娜相信阿嬤是島上真的可以
理解她的心的人。

當毛伊因為挑戰失敗離開，剩下莫娜在黑暗無垠的海洋，流著淚要海洋接回塔菲媞之
心，海洋停頓之後輕輕接下閃爍微光的心，帶它隱沒消逝於無波。

海洋溫柔的接納，讓莫娜能放下這個責任重擔，這個女孩經過這一路好長，但是這樣的溫柔也讓莫娜被幽禁在
海上，沒有任務、沒有結果、不是那個能領導大家找到活路的酋長女兒，不再相信與海洋
有連結的莫娜，沒有地方可以憧憬可以去。

爬岩山時莫娜回應毛伊說她不是族人指派出來，是她自己來的。因為海洋選中了她。


我相信海洋的選擇，因為海洋選擇相信我。


但原來我真的不是被選中的那一個。
我得自己承認，而海洋也終於坦白了。
不用再追問，因為海洋是無言的。
我並不是可以信任的那個我自己，海洋也放棄了。


多麼寧靜與深沉的悲傷。



比較起許多在自我探索故事裡不切實際的鼓勵的指示，
相信自己！ 你不夠有自信！
相信你自己就會成功！

《海洋奇緣》放開了，揭開了真正受傷與徬徨的感覺。



但是阿嬤真的成為魟魚回來了，雖然當初還是不太能確定，但是她想要的。
來自那個在夢中崩毀的故鄉，有著家人的故鄉，認識以前的莫娜的故鄉。阿嬤是那個
故鄉裡最了解莫娜的人，而且一同共享的古老的航海靈魂。

莫娜不是一無所有。
當初在山洞中猶豫的第一次擊鼓只聽到鼓的回聲，當初在家門口翻船的少女，如今見過
了傳奇人物與海上眾怪，學會了一身技能本領。
來到了這個無人企及的所在。
她站在自己的船上與祖先的身影交會，只憑一聲肺腑的吶喊：


「我是Moana (海洋)！」


塔菲媞之心沒有被海洋帶走，它靜靜躺在海底，海洋在莫娜心裡。
走上旅程的莫娜其實是潛入自己的靈魂之海。傳說神話、耆老的言語只是媒介，莫娜
的自我之旅不在拋去傳統與責任，這一路的奮鬥、沮喪、勇氣就是莫娜的自己聲音，莫娜
有自己的鼓聲回應幾代以前勇敢帶領族人跨越海洋的祖先，在靈魂的大海交會、融合。

當了解海與心的真相，也了解了塔菲媞的真相。海水不在單純是阻擋熔岩巨人的剋星。
能燒盡一切的熔岩，與能長出一切的火山島互為根源，水不是阻擋，而是調和。

莫娜來到這裡，不是任何人的寄託，
不是島民、不是父母、甚至不是阿嬤 (阿嬤只是聽到了她更深的內在)，也不是海洋。
只是因為熱愛生命與廣闊的自由。也因為這樣的熱愛而與先祖相遇。

只是因為了包容一切、蘊含一切可能的海。
於是海洋為什麼選了莫娜，不再重要。並不只是小時候那次有阿嬤見證的可愛的相遇。



是莫娜先相信與選擇了海洋，

相信海的另一端有靈魂與生命的呼喚。



莫娜的自我旅程不是排除一切的寂靜，而是有對話，
與靈活但有脆弱面的毛伊、與先者的靈魂，與無言的、但動與靜間道盡一切的海與山
的對話，也是跟自己的對話。不同前兩代奇緣系列的原文標題，《海洋奇緣》用主角的名
字來當標題，點出了回歸到自己。(附註補充) 相較起迪士尼過往的作品，《海洋奇緣》的自我探索之旅我感受到與過往的規
格的不同，少了一些教條式的台詞，更自然而靈活。還是容易讓兒童青少年接觸，在引起
對大洋洲、南島語文化的興趣之外，也呈現另一種貼近的成長體驗。



P.S. 補充我自己覺得好感人的一幕是莫娜在款行李時，媽媽驚訝但也走進來一起收拾。
在父親與家族、在傳統文化規矩、在母親的牽掛前，先跟女兒站在一起，相信女兒，這對
很多東方傳統文化的母親是很不容易的。




(附註：迪士尼上個世紀的兩部奇緣系列《風中奇緣》、《仙履奇緣》也是用主角的名字
當標題。但《風中奇緣》的Pocahontas 一來是真實人物，二來當地的原住民其實會有許
多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是秘密，族人相信說出來就會被別人控制，Pocahontas既然見光了
，其實就可能不是真名。《仙履奇緣》的Cinderella則是一個戲謔的稱號(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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