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眉怨，峨眉願～第二回 淒雨娥眉現，孤燈子心憐 - 布袋戲

「到了！今個是你們好運，我爹不在，就讓你們進來避避吧！」
　　　　　　　　　　　　　　　　　　　　　　　　　　　　　　　　　
「這風雨來得好狂，連傘骨也折了！」灰衫少女推開柴門，一陣霉濕味傳來。
雖只是樸陋的民房，也足讓狼狽不堪的兩人喘口氣。
　　　　　　　　　　　　　　　　　　　　　　　　　　　　　　　　　
無雙雖渾身濕透，仍深怕失禮唐突了她，立在檻前訥訥說道：
「多謝姑娘好意，但這…我倆都是男兒身，怕要損及你的清白……」
　　　　　　　　　　　　　　　　　　　　　　　　　　　　　　　　　
「誰像你們漢人女子，那麼多煩死人的規矩？哪個傻蛋淋雨受了風寒，
犯歹事被雷打了，還管甚禮不禮來著？」

「少爺快進去啦--別自顧擋門板害我淋雨啊！」不待他猶豫，小槌雲使勁兒推他，
無雙一個踉蹌不穩，撲去漆黑當中。此時一道電光閃來，照見他一臉無奈，
小槌雲抱頭惶恐的模樣，少女更是看得好笑。
　　　　　　　　　
　　　　　　　　　　　　　　　　　　　　　　　　
讓兩個素不相識的外人進屋來，她深怕爹爹回來責備，但見這兩人相貌柔弱、氣力不長，
還肯幫她撿了珍愛的紙鳶兒，左右看都不似惡徒來著，心下便不忍他們冒雨危行。
　　　　　　　　　　　　　　　　　　　　　　　　　　　　　　　　　
「藺無雙謝過姑娘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練，叫娥眉，叫我娥眉就好。」
　　　　　　　　　　　　　　　　　　　　　　　　　　　　　　　　　
「你是漢人吧！他說你是藺少爺，那我叫你藺公子，成不成？」
　　　　　　　　　　　　　　　　　　　　　　　　　　　　　　　　　
她答地爽快直率，藺無雙卻一陣羞熱上了臉。別說漢人、南人中絕無這般落落大方的
姑娘，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團扇繡帷層層遮掩，出閣前可連正眼都不許瞧的，
何況是這獨處、報名兒？
　　　　　　　　　　　　　　　　　　　　　　　　　　　　　　　　　
　　　　　　　　　　　　　　　　　　　　　　　　　　
　　　　　　　
她捲袖拭了拭臉，手腳俐落地拾了幾根乾柴，起了火烤暖，引燃燭光。
烏漆漆的屋內這一亮，小槌雲失聲一呼：「啊！妳……妳的臉……」
　　　　　　　　　　　　　　　　　　　　　　　　　　　　　　　　　
「小槌雲莫再無禮！」無雙當他又要胡說，卻也順他手指一望，驚訝啞然！
教人不自覺睜大了雙眼：

眼前是張雅正絕俗的容光，那些奇形可憎的醜怪疙瘩，不知何時早被沖地一點也不留了。
長髮和灰衫子滴著水珠，更顯她纖細苗秀，褐中帶綠的瞳子，高挺細緻的鼻樑，
白皙勝雪的肌膚，紅菱般的杏唇，活生生是畫裡摘出的異族美人，
泥濘濘的布衣也難掩殊異的容采。
　　　　　　　　　　　　　　　　　　　　　　　　　　　　　　　　　
　　　　　　　　　　　　　　　　　　　　　　　　　　　　　　　　　

「練姑娘妳……妳是喬裝的？」
　　　　　　　　　　　　　　　　　　　　　　　　　　　　　　　　　
「哈--不過些土漿麵糊而已，嚇著你們嗎？聽說你們南人、漢人的姑娘不隨便露臉，
我胡湊學著玩而已。」

她沾沾自喜，笑開兩靨梨渦，宛如雨後山茶般。
桌旁微弱的燭光搖映著，更添幾許清豔。
　　　　　　　　　　　　　　　　　　　　　　　　　　　　　　　　　　　　　
藺無雙不敢再多看、不敢再多問，默默擰乾衣袖，心底猜想著：
這時局戰禍不止，亂兵燒殺劫掠，這般絕色少女，自不能以真面目在外行走。
　　　　　　　　　　　　　　　　　　　　　　　　　　　　　　　　　

「少爺，我好餓！這雨什麼時候才停？」小槌雲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咕噥。
　　　　　　　　　　　　　　　　　　　　　　　　　　　　　　　　　
娥眉聽見了他的悄悄話，淡然一笑：「我換上乾淨衣裳，回頭再給你粗餅兒吃。」
　　　　　　　　　　　　　　　　　　　　　　　　　　　　　　　　　
「多……多謝練姊姊！」小槌雲見她好生相助，為早前故意說的氣話感到羞愧，
趕忙把臉埋進少爺身側。

　　　　　　　　　　　　　　　　　　　　　　　　　　　　　　　　　
　　　　　　　　　　　　　　　　　　　　　　　　　　　　　　　　　
　　　　　　　　　　　　　　　　　　　　　　　　　　　　　　　　　
聽著雨勢漸弱，藺無雙暗自寬心，琢磨著該儘早離去才是，
突然間，陣陣焦香味和著酒臭自窗外飄來。
　　　　　　　　　　　　　　　　　　　　　　　　　　　　　　　　　
「啊！這下不好，是我爹回來了！你們倆快……」
　　　　　　　　　　　　　　　　　　　　　　　　　　　　　　　　　
話語未畢，一聲窸窣，身披簑衣的小男孩推開了柴扉，「阿姊、阿姊」含糊叫個不停，
口中的大拇指吸得嘖嘖作響，進門就往娥眉身上靠去，摩摩磳增地，拉起她一手在臉上來
回撫摩。娥眉皺眉輕斥，一把將人推開，扯出他嘴裡的手指罵了幾聲，那孩兒毫不在乎，
又把姆指塞往口中，嘻嘻傻笑，絲毫沒注意牆邊站起兩個外人。
　　　　　　　　　　　　　　　　　　　　　　　　　　　　　　　　　
「龍兒！來吃火燒豬了！你爹今天可厲害著！運氣好啊！呵哈哈哈～」
一個灰髮斑駁的老伯走了進來，魁梧壯碩，肩上扛著大片焦黑豬肉，腰間繫著小酒甕。

　　　　　　　　　　　　　　　　　　　　　　　　　　　　　　　　　
他把豬肉勒下，斜眼睨見陌生人影，額上青筋暴起，怒聲如雷地罵道：
「哪來的冒失鬼子膽敢闖俺厝內？死丫頭給我過來！瞧妳帶什麼賊姘頭回家？
交代了千百次妳都當耳屎是吧？」
　　　　　　　　　　　　　　　　　　　　　　　　　　　　　　　　　
小槌雲這下真嚇青了，屋外雷雨方停，怎知屋內又是一陣更可怕的雷起……
　　　　　　　　　　　　　
　　　　　　　　　　　　　　　　　　　　
藺無雙斂容忍耐，起身長揖，雙手奉上一碇銀兩：「大伯息怒，在下藺家弟子，
喚作無雙，阮主僕倆是借路的，為了避風雨才懇求練姑娘收容片刻，絕無半點惡意！」
　　　　　　　　　　　　　　　　　　　　　　　　　　　　　　　　　
練老爺罵得起勁，面上酒紅未退，一把就搶過銀兩湊上嘴邊咬，
原本凶神惡煞的臉孔頓時舒緩，「原來是個過路的黃酸客，
銀花花，好說話，俺割這火燒豬給你下酒！可別不賞光。」
　　　　　　　　　　　　　　　　　　　　　　　　　　　　　　　　　
「女娃兒不夠格與男人同桌！還不滾出去？」嘶吼未歇，出手就是重重一巴掌，
無雙見狀大驚，揚手欲止已不及--只見娥眉面上清清楚楚的五指印，嘴角微見血痕，
雙唇緊閉著吭也不吭，猛然奔了出去……。

小槌雲見這大伯打得凶狠，渾身發抖、差點嚇出尿來，手裡緊捏著練姊姊給他的乾餅。
他噤聲把頭藏到少爺身後，側目瞧了那小男孩一眼，見他兀自囓咬著手指，方頭大臉、
眉濃眼寬，倒是無甚表情，似有哪兒不對勁。　　　　　　　　　　　　　　　　
　　　　　　　　　　　　　　　　　　　　　　　　　　　　　　　　　
「藺公子，來來來--老夫敬你一杯！野女娃兒粗鄙無禮，別搭理她！哈哈哈！
這火燒豬啊燒火豬，可是被韃子兵的火箭射成的，咱們一夥子動作快、偷得妙才分得！」

他抱起小男孩兒塞幾口菜飯，一邊說得口沫橫飛，形容幾個砍柴兄弟如何合剖豬隻，
剝皮、挖心、掏肝的慘狀，滿厝的煞然酒氣薰壞了人。

　　　　　　　　　　　　　　　　　　　　　　　　　　　　　　　　　

這焦肉、這劣酒，無雙坐不安穩又難以下嚥，一心只掛懷著那不在屋裡的人影。
勉強寒暄了幾句，吞了幾口酒肉，再三辭謝而去。
　　　　　　　　　　　　　　　　　　　　　　　　　　　　　　　　　
雨勢停了，遍地寒蛩低鳴、衰草濕黏，他手提著得燈火四處張望，就是找不著練姑娘。
算算酉時將過，小槌雲明瞭自家少爺的軟心腸，只得硬拖著他衣角趕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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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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