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59） - 同志

做完例行性的檢查後，我虛弱地倚在調高的床頭，任由麻醉師將止痛裝置裝上我的手臂。


也許是身為醫師的無謂尊嚴吧，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倚賴藥物來控制自己的身體。

但是肋骨斷裂所導致的疼痛，卻隨著呼吸的節奏，一次又一次地痛徹心肺。


胸口強烈的痛楚，不僅狠狠地逼出我的冷汗，也逼出了曉婷的淚。


「痛嗎？思瑤，傷口是不是很痛？」


望著曉婷憔悴的臉龐，我努力地試圖微笑著，

卻在椎心般的劇痛中，不由自主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嗚、嗚....」


「思瑤！！！」


放聲哭喊的同時，曉婷的眼淚不斷地淌在我的手背。


曉婷，別哭，我會心疼的。


好想溫柔地對她這麼說，好想將她緊緊地擁入自己的懷裡。

可是，我孱弱到幾乎無法動彈了啊....


「沒....事....」




「方思瑤！」


手背再度地潮濕，滴滴都是她滾燙的淚水。


「妳傷成這個樣子，還要跟我說沒事？我不是笨蛋！」


看著麻醉師設定好止痛裝置後，莊醫師拿起控制器，小心地放進我的掌心裡。


「思瑤，給藥量和間隔時間都設定好了，妳應該知道怎麼用吧。

　只要按下這個按鈕，幫浦就會將具有止痛效果的....」


「莊醫師....嗚....」




我強忍著胸口的劇痛，打斷了莊醫師的話。


「謝謝你，我知道....怎麼使用....」


只要按下這個按鈕，具有止痛效果的嗎啡，就會透過輸液導管注入我的靜脈。


莊醫師望著我寫滿懇求的雙眼，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向身邊的眾人一一點頭後，便帶著麻醉師先行離開了病房。


「媽媽！」


像是再難承受滿溢的悲傷，小公主握住我的手，忍不住地哭了出來。



「媽媽，傷口是不是很痛？我....我好捨不得妳....」


好想擁抱自己的女兒，好想疼愛地輕撫她的背。

但是此刻的我，只能疲弱不已地點了點頭。


佩佩走到我的身邊，滿是愧疚地望著我，眼裡閃爍著不捨的淚光。


「表姊....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樣跟妳賭氣的，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怪妳，佩佩，妳永遠都是我最親的妹妹。

但是請原諒我堅持立場的決心，也請妳勇敢地將人生握在自己的掌心....




「媽，我會好好地照顧妳，也會在這裡不斷地幫妳打氣，

　妳一定要趕快恢復健康喔，這樣我才能安心地回英國。」


謝謝你，我親愛的熊Baby，雖然我們母子總是過著聚少離多的日子，

但在媽媽的心裡，永遠都有一條無形卻溫暖的線，

緊緊地牽向海的另一端，也牽絆著我懷胎十月所生下的你。



「媽媽....」


一陣劇烈的哽咽後，淚水代替了話語，從小王子的眼角淌落到我的身上。




曉堯，媽媽從小疼到大的小兒子。

雖然日漸長大的你，早已不像小時候那樣，喜歡黏在媽媽身邊說些撒嬌的話，

但是媽媽一直都知道，你有多麼愛我和媽咪，還有我們的這個家。



「思瑤、思瑤....」


對不起，曉婷，我又讓妳心痛了一次。


「妳知不知道，這兩天我有多擔心妳！」


「對....不起....」





「思瑤，我沒有怪妳，但是我也沒辦法克制自己的心疼....」


害怕弄痛我的傷口，於是只能用額頭緊緊地抵住我的肩膀；

我忍痛地挪動著身體，讓臉頰貼上了曉婷的髮梢。


不住喘息的同時，我的左手也在用盡全力的摸索中，毫無間隙地與她十指相扣。


「曉婷....嗚....」


「思瑤，傷口會痛的話，就不必勉強自己安慰我。

　妳現在惟一該做的事，就是好好地休養，才能讓身上的傷早點復元。」




我靠近曉婷的耳際，氣若游絲地輕聲說：


「很晚了，先帶孩子們....回家休息吧....」


曉婷從我的身旁抬起頭，用滿含淚水的驚訝雙眼望著我。


「思瑤，為什麼趕我走？妳還那麼虛弱，我得在這邊照顧妳啊！」


我費力地扯住曉婷的袖子，逼著她俯身傾聽自己細弱的耳語。


「孩子們還小....讓他們回去休息吧，別讓他們....一直待在醫院裡。」


「那麼誰來照顧妳？！」




「替我....請一個看護....」


「我不要！」


「曉婷，聽話....」


「方思瑤，妳傷得那麼重，現在正是最需要被人照顧的時候，

　我怎麼能夠在這時離開妳身邊！」


小公主走到曉婷的身邊，安撫般地輕拍她的背部，

接著拉住了弟弟的手，帶著小王子一起走到我的面前。




「媽媽，我知道妳是在擔心我們，

　妳放心，我和曉堯都已經長大了，懂得怎麼照顧自己了。

　現在需要被照顧的人，是受傷的妳啊。媽媽，讓媽咪留在身邊照顧妳，好嗎？」


「可是....」


「堂嫂堂姊夫，我和偉哲會將兩個孩子照顧好，

　妳就安心地把孩子交給我們，和堂姊一起待在醫院裡頭養傷吧。」


「白雪....我、我不想....」


偉哲拉開了孩子們，隨即輕輕地靠上我的耳際。



「方思瑤，妳在想什麼，我可是一清二楚。

　妳是捨不得拖累曉婷和孩子們，也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痛苦難堪的樣子，對吧？」


「唔....」


「妳這個大笨蛋，妳明明就比我更加瞭解江曉婷，

　她怎麼忍心把妳一個人留在濟仁醫院裡，讓看護來照顧傷成這樣的妳？」


「可是....孩子們....」


「看見妳恢復清醒後，孩子們便已經逐漸安心了，

　妳也體諒一下曉婷的心情吧，這幾天，就先讓她待在醫院照顧妳，好嗎？」






妥協般地深深嘆息後，我轉頭望向了曉婷，示意她靠近自己的身邊。


「曉婷....對不起，這幾天....要讓妳陪我受苦了。」


「怎麼會苦呢？妳是我最心愛的人，不管為妳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一點也不覺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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