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女子，梁羽生的女俠 - 布袋戲

來，在這個已註定要分成兩章的主題開始之前，我要先打預防針，把手臂伸出來。


※這篇會提到不錯戰的女性主義，更糟的是，在下並不精通、連粗通都談不上。
※所以更就好戰了，其實我還蠻希望戰起來的，這代表至少真的有人看這篇文（淚）
※在下的確書唸不多，所以有錯請儘管指教，至少這會是一個不錯的學習機會，
有溝通是好事。
※但在下最近換部門、工作繁忙，可能會很慢回答，所以慢回請見諒，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既然做不到理性客觀，就乾脆私心偏頗到底了，畢竟從沒想過寫什麼大文章。
※總之，我努力寫了，希望大家還覺得有趣，有趣是最重要的。


下面引文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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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當上了皇后，就該母儀天下，或狐媚惑主，或威震大內，或鴆殺夫皇，
或威逼少帝，給天下婦女一個好榜樣，怎可動手動腳，把女人都教得跟男人一般？」


——應天魚《少林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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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一開始就來個擺明想戰的引文，其靠腰度完全可當完美的政治不正確靶心，
不過應天魚（郭箏）好就好在這人實在靠腰，也就是因為其靠腰、有爭議性，
才好當引子。


譬如說，我們就可以從完全不同的兩種角度去詮釋這段話：


1. 這就是刻板印象，女人就是不可以像男人一樣以武功佔有一席之地，
反而天生的就該狠毒弄權禍亂天下，女人天生就是女巫，
後天也絕不能做戰士，是一種傳統上根深蒂固的歧視。


2. 這是用一種戲暱方式將女性從陽剛的江湖中脫穎而出的方式，
表示女性不用以男性展現陽剛的傳統方式，
就能以男性做不到也不屑做的方式產生巨大影響。




很有趣，因為這兩種解讀方式剛好就代表了武俠作品中、
以女性主義跟後女性主義面貌存在的女性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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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是個發展了幾十年的複雜學科，光是派系間的內戰又足以發展出另一學科，
其廣大深奧不是幾篇閒聊文就能觸及一二的，
不過光是女性主義間的內戰，就足以證明「真正的（好）女人」實在是個很難定義的東西。


在這裡我們就先請兩大巨頭上場，順著時間順序來把武俠女人來爬梳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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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武俠中的虛擬江湖一直被視為純陽剛的男性地盤，
但武俠小說的雛型——唐人傳奇——中，女俠反而理所當然成為主角，至少比較好的那幾
篇都是。


《聶隱娘傳》
《謝小娥傳》
《紅線傳》


不光是聶隱娘、謝小娥、紅線這種真正身負武功的奇女子，
連《李娃傳》、《虯髯客傳》中的李娃、紅拂，
行事也是帶著颯爽豪俠之風，可見那真是一個大開大闔不拘小節的朝代。

不過說來在金庸之前的武俠，女性武功高過男性一直是一種約定成俗的傳統，
如同黃蓉、小龍女，一開始武功皆高於男主，更別提古龍小說中一堆武力封頂的女魔王。


"女性武功較高"，這種傳統被梁羽生是繼承的最明顯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傳統的誕生呢？或許是以男性眼光來看，
大概會認為女性若不是武藝驚人，就根本沒有待在江湖的理由了吧？

於是乎，作家紛紛替女角找理由留下，最後也就分成兩條大路：1.武功強 2.有戀愛事件

梁老多走第一條路，金庸則是喜歡走個第一條的假動作、迅速轉向第二條。

而我們都看過走第二條路的女角下場如何了：
一旦金庸女角找到真愛、或根本沒找到真愛只是剛好倒楣堵到男主角，
不論之前多麼出色，都必須放棄自己的人生目標與可能性、與男角的人生匯流，
從此不再主導。


焦婉兒、趙敏、霍青桐、殷素素、程靈素、神雕俠侶全體女角、天龍八部全體女角……


「妳很棒是吧？抱歉，想跑劇情就得乖乖給男主角收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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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想這麼說，但長大重看，金庸的確創造了一個個立體鮮明的女角，
看似真的將女角拔高一個層次了，卻也同時建立了一個堅實無比的透明天花板：

妳當然也可以才智武功高人一等、也可以個性行為外放吸晴，
以一介女流之身也做出重大貢獻推動劇情，
但妳再強，要跑劇情也依舊得依附著男人。



……




當然，金庸本人就生長於充滿性別盲點的年代，以現今的性別識見來戰他有些過份，
老人家畢竟努力了一把，至少女角從他開始不再是過場動畫與屍體，
開始併發出各色魅力氣質，雖然處女情結與女人一過中年就掉價觀念頻頻跑出來，
但以他的生長年代，做到這樣已算可圈可點……









But! 同樣說詞，放在同世代的梁羽生身上就不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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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是大俠，梁羽生是書生；
金庸筆下男角多英雄，梁羽生下筆多女神；
金庸三任妻子、作品大修特修，梁羽生從一而終、文出一字不改。

(總覺得，這三件事有著微妙的關聯。)


梁老人很傳統，文亦書生氣，雖然小說架構就是那三道板斧，
但總覺得不大好意思批下去，批著批著總有種欺負老實人的愧疚感，
不像金庸小說這幾年大家真是越批越順手了……
古龍大家一向都批得超沒負擔啊（欸等等還沒有輪到他


但雖說梁老小說了無新意，就寫女角方面，倒是比金庸狂多了。
有多狂呢？


大家記得射雕英雄傳中、牛家莊密室療傷那一段嗎？
黃藥師尋女而來，堵到小侯爺與他的歡樂雜魚們，
一言不合就扯掉侯通海的左臂，叫所有人鑽他胯下出去。

有狂吧？超狂吧？不愧是東邪是吧？
不過這種事《白髮魔女傳》中的練霓裳大概每十頁就會做一次（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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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看《白髮魔女傳》，發現有個地方實在很有趣：
其實只要把主要角色都性轉，這就會是一部非常王道的武俠小說。

舉幾個例子好了：

王照希（♂）：妳喜歡妳師兄……妳喜歡他對吧？！好啦我走還不行嗎？！QQ（跑）
孟秋露（♀）：奇怪耶你！哪有這回事？給我回來結婚！（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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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霓裳（♀）：來呀來呀來呀！有哪個強者要來挑戰我玉羅刹啊？
哈哈哈哈哈痛快啦！（咦好眼熟的感覺？！）
卓一航（♂）：練姊姊……！啊啊不要……危險……！啊啊我不敢看惹！
（雙目含淚向後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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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獨異（♂）：老婆～嗚嗚我被欺負了嗚嗚快幫我出氣～～！QQ
紅花鬼母（♀）：什麼?!拎娘!我家漢子只有我能揍!哪個不要命的給我站出來!(ﾒ⊙皿`)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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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還有失戀了只好去關心國家大事開個山立個寨的鐵珊瑚、“啊到底是在磨蹭什麼
我要幫你療傷快脫啊" 的18歲少女何綠華、一見鍾情說走就走強行成家的深宮少女客娉
婷……

各種女強男弱，就一個岳鳴珂勉強鎮住了男子漢臉面、不至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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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筆下有的是不卑不亢的颯爽女子，比金庸女子另多了一股與生俱來的尊嚴，
跑線不靠男角、戀愛也擋不了自我追求，
而且多得是從頭到尾精氣神體技全面至霸的女角：

練霓裳大鬧武當一劍破七陣，生平只求劍逢敵手逞一生之快，
厲勝男比魔更魔我命由我不由天，一諾勝己命、劍敗天下第一，
武玄霜峨嵋金頂踏磷火而來，青劍紅綢一人粉碎英雄大會。


——而更有趣的是，隨著這些帥到沒朋友的女神們的出現，
另一種梁羽生限定特產也隨之而生：


按耐不住的百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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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娉婷聽了練霓裳所求的第二件事，又是一驚，道：
「我本事低微，如何能救你的義父？」
練霓裳道：「鬥智不鬥力，你只要設法把宮中的幾個高手引開便行。」
客娉婷想了一想，計上心頭，道：「好，我聽姐姐的話，姑且試它一試。」
練霓裳耳邊說了幾句，玉羅剎笑道：
「好，就這樣辦吧，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在她額上輕輕親了一下，立刻穿窗飛出。
客娉婷衝口叫了一句「姐姐」，正自不好意思，忽聽練霓裳也稱她「妹妹」，還親了她一
下，心中甜絲絲的，什麼也願替練霓裳做，自己也莫名其妙，為什麼練霓裳對她的吸引力
如此之大。

——《白髮魔女傳》第二十三回 劍氣騰霄三番驚大內 宮闈窺秘一憤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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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客娉婷得知自己生父是大奸臣，毫不猶豫包袱款款離家出走，
踏出宮門前不忘順手打包某奸臣給練姐姐當伴手，
之後眼見練姐姐心中只有那個廢柴掌門，就拜了同一個義父、連多元成家方案都不等了，
直接跟練姐姐強行義姊妹……行動力超絕啊這位14歲少女！（驚）


反觀那史上最廢武當掌門、哭哭顰顰暈倒“不！不要為了我打架～！”等等廢物女友
(?!)戲份做足的卓一航……我無限期支持練霓裳走客娉婷線啦！（百合魂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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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客娉婷那隱隱約約、近似一見鍾情的百合感，
《雲海玉弓緣》中，厲勝男初見谷之華的壞心逗弄，也很有壞壞男插旗乖乖女的套路在，
而後來谷之華與李沁梅同囚一室，本該是情敵的兩人反而開始互萌；
《女帝奇英傳》中，與其讓武玄霜配上死腦筋沒度量大男人的李逸，
還不如去配前三章不斷插旗、聰慧可人有膽色的上官婉兒……

……



女人一旦比男人優秀，百合氣就會相應而生，我想這並非一種巧合，
反而可以推出一個可能連梁羽生都沒有很意識到的結論：

當女人出色到一個男人也無法企及的程度，男人就大可不需要了——
連在戀愛關係中亦然。



↑而這，可以說是第一波女性主義所給出的答案，
也應該是大眾對女性主義最普遍的印象——排除男人，一個批林鬥孔的概念（？！










但事情真的有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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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大眾文化向來偷懶，第一波女性主義給草草簡化，
霹靂布袋戲經過早期那如今看來大有問題的各種強暴戲、凌虐毀容戲後，
總算是已知用火，開始創造出耳目一新的女角——雖然，偷懶。


盼夢圓，路光明，公孫月，楚華容，狄神官——
可以被喜愛的正確武俠女人類型開始浮現
就是↓

女人也可以很出色，女人也可以不讓鬚眉——
只要她們學習男人的作法，只要她們某種程度上都想成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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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飛龍曾勸玉羅刹喬裝成男子，玉羅刹笑道：
「我要為巾幗裙衩揚眉吐氣，為何要扮男人？」

——《白髮魔女傳》第二十二回 六月飛霜 京城構冤獄 深宮讓摺 俠女送奇書




……


練姐姐果然霸氣，但，呃……好吧，這好歹是第一步，就像金庸好歹是盡了力，
努力不讓自己落入「潘金蓮」、「母大蟲」的老式女性觀中。

不是大家都是梁羽生，或……錢鐘書之類的，總之，
霹靂至少是邁出去了。

既然肯努力，我們就要嘉獎，
敬這些不「狐媚惑主，或威震大內，或鴆殺夫皇，或威逼少帝」、抬頭挺胸的新武俠女子
一杯。







雖然這些正確答案總顯得沒這麼有趣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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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刺激嗎？要快樂嗎？要那股子邪魔歪道政治超級無敵不正確的舒爽感嗎？
各　位　觀　眾　，古龍大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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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女王，女賤貨，
下一章， Bitch is the new black，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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